“嗯,交浅不足言深,你们太平道作得是提头买卖,在下省得。”
这样的说话,倒让云冲波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没必要让人知道自己是“不死者”。
“说实话,云兄,这样的说法,的确很可以欺骗人,若要分析清楚,倒真是费力的很。”
“呃?”
突然觉得这句式有点耳熟,却又不知道熟悉在那里,直到本能的想要向外掏钱时,云冲波才猛省过来,这种句式,正是花胜荣的最爱,每每把稻草卖成铁价钱之前,总会有几句这样子的说话。
(这个……是错觉吧?)
并不知云冲波如何衬量自己,太史霸从容抬手,道:“……但既然在这地方,这道理,却也就好说的很。”
“请云兄想一想,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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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出现的时候,是从往武侯祠的方向回来。”
低声禀报着云冲波的最新动向,公孙同时也作出判断,认为从观察来看,神清气爽的他,似乎已经从心结中解脱。
“唔,的确,如果是我,也会这样说的。”
闭着眼,子贡半躺在一张贵妃椅上,轻轻的敲击着扶手。
“六出终于无功,遗计难奈庸主,武侯他确乎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失掉所有战略目标的失败者。”
“但同时,他却是青中,乃至整个天下,有着最高威望的几人之一,包括他所效忠的主子,包括那些将他一次次挫败的巨人和最后的胜利者,所有这些人,都没能得到他的声望……在民心中,这个失败者,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事实证明,尽管有无数子弟因他的决策而客死他乡,他却仍然享有着百姓们永恒的尊重和怀念。”
“同样的诡辩手法,偷换掉我论证的核心,对真正的论者来说,这技巧不值一笑,但对现在这样的不死者来说,却是刚刚好……很好,这,绝对不是那骗子的风格。”
“宰予……你终于还是出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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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给荀欢背上一只大黑锅的人,并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现在的他,正皱着眉头,在被强迫吃着一些他很看不中的东西。
“小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辣椒只是一种调味品,本身并没有什么营养,重要的是吃进足够的肉类、米面和蔬菜,非要用调味品的刺激来让自己进食,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啊!”
“呃,那你就当我很软弱好了!”
已被辣得一头大汗,孙雨弓很快的用筷子在火锅里一卷,捞起一大筷子肉,看一看,先在一碗白汤里涮涮,再丢进太史霸的碗里。
“你呀,怕辣就说怕辣好了,不用掰这种歪理吧?”
“……我只是不想吃辣,不是怕辣!”
“唔唔,我知道我知道!”
嘴里塞满了肉,孙雨弓很高兴的吃着,一边用刚刚学会的青中方言夸奖太史霸“硬是要得”。
“真不愧是‘歪嘴霸’啊,那么容易就让他眉开眼笑的走了。”
“那……是因为他太笨吧。”
苦笑着,太史霸表示说,自己的“开解”,其实和令云冲波困扰的“说法”一样,都只是一种诡辩。
“至于真正的道理……要是说给现在的他听,恐怕,会让他更加困扰吧!”
“呃……真正的道理?”
吃到已经有一点撑,孙雨弓挪一挪身子,很舒服的靠在椅子上。
“那是什么?”
淡淡一笑,太史霸拿起筷子,假装没看见孙雨弓越瞪越圆的杏眼,自顾自的捞起了锅底。
(即使知道会失败,这些人也不会在乎,因为,不肯牺牲“信徒”与“部下”的领袖,就不可能取得“成功”,这才是道理,真正和真实的道理,藏在一切经典背后的道理……这道理,他并不懂……小弓你也一样不会懂……那黑暗的世界,和黑暗的道理。)
自信把握着“真实”,但同时,太史霸却并不想把这“真实”讲给孙雨弓知道。
(了解黑暗,自己就要进入黑暗,弄脏的心……一颗就够了。)
慢慢吃着菜,却完全没注意味道,太史霸的心思,完全放在了云冲波的身上。
(似乎,小弓你对他很亲热……固然这不算什么,但如果让那个只会计算利益的家伙知道,会不会,和大圣的隐患联系起来想呢?)
想得出神,甚至有一些微微的皱眉,但立刻就警醒过来,太史霸迅速咧开嘴,苦着脸,呸呸吐着,并要着清水。
“辣,辣死我了!”
“哈!”
终于出了刚才被无视的那口恶气,少女近乎得意洋洋的笑着,甚至还想要拍手,看着眼里,太史霸并不生气,甚至还有着微微的快意。
(对,就是这样的笑容,再让我多见到一些吧……只要你还在对我笑,我就敢于去了解更深处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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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若有若无的禅唱随风入夜,四下飘飞,用心听时,怎也听不清楚,但若不经意时,却又总是萦绕耳边,挥之不去。
很静,和很少有人造的光,一轮新月,几点寒星,将禅智寺的轮廓照出,那是一个黑乎乎的、庞大的轮廓,毕竟,依山而建的禅智寺,就规模而言,在近年来的确是有了飞跃一样的扩张。
袖着手,露出着如乡下土财主那种明明惊讶却又努力想要矜持的神情,帝象先左顾右昐,在禅智寺里慢慢蹓跶着。
日前,帝象先曾将凤阳此行用“三个低层次”来概括,亦即是“低层次的计划、低层次的谋略、低层次的坏人。”而现在,他更为自己这判断再加上了第四项。
“神棍……亦是低层次的神棍。”
自幼以来,帝象先就不信任何鬼神,在他眼中,佛道之属,不过是因应世人的软弱而生,在帝者来说,只应该是因势利导,用好这种对“往生”的向往和对“修真”的好奇,瓦解掉下层民众的斗心,和分化掉他们对太平道的信仰,至于自己,却大可不必上当。
虽不信,却见识极多,一方面,以他的身份,实有很多机会来参与到有关的宗教仪式中,另一方面,正因为他的“不信仰”,他才更加的会主动去了解这一切是如何运作。
除帝京诸丛林外,帝象先亦走访过很多名刹大观,当中有很多在历史、在规模上都要逊于禅智寺,但……
(会俗气到这个地步的“名寺”,大概只有禅智寺一家了吧?)
以“还愿”的名义前来,以二十两银子的供奉换来住在寺里的权利,而知客僧更赤裸裸的作出暗示,若果供奉到五十两以上,便不用和其它人挤在一起住侧院,可以住进专为大施主们准备的“精舍”。
在之前的调查中,帝象先知道禅智寺历史上亦尝有过甚为有名的轶事:曾有过不知名的世家子在此趁食,并在之后成为享名天下的大人物,曾有过不入流的小混混在此胡闹,而在日后晋封公爵,在大夏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原不少见,在过往拜访过的名刹中,帝象先亦听闻过类似的轶事,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象过,还可以,象禅智寺这样的,来挖掘利用这些轶事。
“这个地方,就是相爷题诗处啊!”
犹还记得白天,那个洋洋得意的知客僧,带着一群和帝象先一样,供奉在五十两以下的香客在寺内参观时的样子,指点着那单独隔离出来的房子和墙上的碧纱笼,神气的就象是自己在那里题了诗一样。
“这个地方的风水很好,文气所钟啊!所以才能出相爷这么大的大人物……”
不只是说说而已,非常愕然的,帝象先看到,在房子的周围坐满了专心读书的青衣学子,而有几个样子富庶一些的,更能够坐在屋里。
据说,在外边读书的是十文一天,在屋里的则是五十文半天,但是供应茶水。
“这是平时啊!要是赶上两试前的日子,在屋里半天要三百文,还挤破头哩!”
除读书要三百文外,两试前的日子里,还可以在这间屋过夜,一夜千文,什么照顾也都没有,但因为传说在这里过夜能够被奎星照命,梦到考题,所以,仍然抢手的很,而为了和这样的说话相配合,在这佛寺当中,更赫然还专门筑了一具“魁星踢斗”,只,或者是心理作用,帝象先无论怎么看过去,都觉得那奎星的神情竟是无比尴尬。
“相爷读书处”说来固然胡闹,但,若和“公爷观戏处”比将起来,却又真真算不了什么,至少……那地方的混蛋,已到了让帝象先这全不信佛的俗人,也很想一火焚之的地步。
“你们看,这儿,就是这儿,这儿的芍药,可是非常有名的啊!想当年,一等公爷、抚远大将军荣归故里,甚么地方都不去,点着名到我们这里,看戏观花……你们知道,那是为什么呢?”
没等那知客僧开口,帝象先已先猜到答案,果然,又是“这里的风水,真是奇好无比啊!”
据说,那大将军发迹之前,不过是禅智寺左近的无业游民,常常到寺里游逛。
“然后呢,公爷就被我们寺里的长老碰到,看出他根骨清奇,日后必贵不可言,就用了个秦仪相激的法子,助他立志……”
再后来,那大将军机缘巧合,被路过此地的江湖浪人携入帝京,更胡里胡涂的入了宫禁,复蒙帝戚,终于上风云际会,作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封至抚远大将军,食一等公爵,果然是贵不可言。
“然后呢,公爷不愧是个念旧的人,一直记着我们寺里的这点子香火情,回来省亲的时候,专门驻足于此,还心忧我寺名声不著,特特提出,要将我寺特产花药取入京中纳贡,以彰佛声,还是我寺长老低调以处,再三力辞,这件事才作罢。”
为着这份子来历,就有了帝象先在禅智寺后园见到的那个“公爷观戏处”,或者说……那个赌场。
“公爷潜隐草野的时候,最喜欢与民同乐,常常侧身赌肆,观风养气,到后来虽然显达,也常常以赌为譬,或解人心,或行陈仓,所以我寺也专门建立了这个地方,以念先贤。”
当然和读书处一样,这地方也有着种种关于风水的传说,比如这里面的大输家,日后便会飞黄腾达,要能输到连裤子也不剩,就更是妙不可言,而在看到奎星像之后,帝象先也对佛寺里筑有赵公明像不再奇怪……但,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
“大师,这些……我是说这些纪念的地方,都有多长时间了?”
“哦?”
想一想,知客僧表示说也不算很长。
“也就是十多年吧……都是从现任方丈来了之后才一一设立的。”
现任方丈,帝象先倒也远远的看到过一眼,那是一个胖到似乎没有眼睛的僧人,如果以鼻子为中心来看的话,他的脸圆到了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通宝。
“嗯,那,在下再请问一句,方丈的宝讳,如何称呼呢?”
“方丈啊……和佛尊一样,是取释为姓,法号么……”
摸摸头,那知客僧很认真的道:“……上远下任,释远任。”(释远任,这种当户部侍郎也没问题的人材竟然流落到佛门里面,真是……吏部的失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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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八,这种送去杀头也没问题的人竟然提拔到京中为官,真是……吏部的失职啊!”
缓缓翻阅面前摆了一桌子的卷宗,帝少景说着批评的话,脸上却并无怒容。
“也许,不是失职呢。”
依旧是那种无喜无悲的麻木表情,仲达一开口,却近乎诛心。
“最近三个月以来,类似这样的‘错误’,李仙风,他已经犯了不止一次。”
“唔,我知道。”
索性把卷宗全都放下,帝少景屈起中指,慢慢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这家伙……真给慕先惹了不少麻烦。”
浅言辄止,毕竟,只要君臣两人都心里有数就好,“有麻烦”和“立刻办”,是相差很远的两件事。
倒是因为说到了“冰火九重天”,带着引来了仲达的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把跟去暗护帝象先的天下大黑调回京中?
帝少景似处危难,其实安如泰山,对这一点,仲达心里有数的很,所以,才会不在乎的把此际宫中的第一强者派向远方,和根本不在乎孙无法的所谓刺杀。所以,在发现大黑回来之后,他才非常吃惊。
“……不是我调他回来的。”
在听说帝少景遇刺后,担忧的天下大黑连夜赶回,但之后,当帝少景想要让他回到凤阳时,却又有人介入,表示说自己想要前往凤阳“看一看”,因此上,天下大黑才留在了帝京。
“是谁?”
面对仲达的疑问,帝少景缓缓抬手,指向身边的红烛。
“也算……是姓朱的人吧。”
“姓朱……?”
皱着眉,仲达看向红烛,正想不起朱家有什么人物够资格让帝少景这样决策,却突然一震,想到一个名字。
“……朱有泪?!”
见帝少景慢慢点头,更闭上眼睛,显是不愿再谈下去,仲达微微躬身,道:“老奴省得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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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知道了,告退告退。”
躬一躬身,帝象先慢慢的转身走掉,肚里却好生狐疑。
刚才,一直逛啊逛的他,来到了禅智寺最后部的地方,按白天观察的地理来看,从这里再上去,该是无人居住的山林,但刚刚接近,却有神情很警惕的僧人出现。
“上面是本寺高僧静修的地方,请施主们不要打扰。”
很普通的圆形拱门,上边用工笔写着“曲径通幽”四个字,算是雅致的文字,但配合上周围的环境,却一样显得俗气无比,倒也和禅智寺很是契合。
(高僧……不是吧?)
白天在寺内逡巡时,帝象先很相信自己确实看到了那个提亲者之一的左武烈阳,而现在,他更相信,这明显出身佛门的巨汉很大可能正隐居于那不让人前往的后山上。
(……能够兼得净土华严两宗之学,这个左武的来头绝不简单,看来,这个方丈不光会搞钱,也很会处人呢……)
肚里面密密盘算,脸上却只是痴痴呆呆的,帝象先和其它几名香客慢悠悠的向着下蹋的侧院回去,却,在路过一处禅院时,突然一阵激灵!
(那个人……没错,就是他!)
相信四人的背后必然分别是四朱的影子,早在前日两人已作出这个判断,而在白天看到朱晓松也出现寺中并和左武烈阳表现得非常熟惗时,帝象先更确认了他就是左武烈阳背后的人,至于现在看到朱晓松仍然盘桓寺中,也完全不感到意外,但……为什么,朱子森却也会在深夜时出现寺中,和朱晓松对坐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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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剧烈的痛!
在看清眼前发生的事情之前,那剧烈到连骨髓也在哀叫的疼痛,已让云冲波完全清醒!
“战神……不过如此吗!”
狂笑一样的说话,是云冲波从未听闻过的声音,那股子狂傲和蔑视,更让他感到极不舒服……但,当自己正在被人疯狂攻击着,当自己正被人打到如炮弹般倒飞出去,连撞穿山壁后也一样势疾如箭时,便不舒服……他又能如何?!
直待撞穿第二重山壁,云冲波方感到“自己”已能够取回自主,直接的一个挺身,作着以人体来说该是不可能的动作,蹈海在全不凭籍外力的情况下止住退势,立于空中,连气也不回,直接就是一刀斩出。
“散财!”
曾经击破关虎林“夫子五道”的强招,却被追击而来的敌人完全轻视,连防守都没有,对方只是单臂上扬挡刀,随着这个动作,他小臂上密密缠着的三圈佛珠也一阵晃动,铮然有声。
“破戒!”
金光暴绽,直如大日光轮,饶是蹈海锋锐无匹,却被生生抵住,砍不下去!
两造相抵,云冲波也终于能看清对方长相:势如疯狮,虎目虬髯,顶上香疤两行,已被短发半遮,竟是个和尚。
破戒僧,宝笙!
“破戒!”
再一声吼,对方左拳以最简单的动作直取中宫,尽管蹈海先有防备,但两拳相撞下,对方那种粗野、原始到简直没有道理的沛然大力却完全占据了上风,一下就把他再度震退。
“什么战神,不过如……嘿!”
狂态毕现,但一句话还未说完,看似不敌的蹈海突然施出极为精妙的变化,自难以想象的角度处折回,以腿为刀,再度使出“散财”,终于一击建功,将对方重重击中,仆跌向下。
“好个混……”
战意仍然高亢,对方强行起身,宁可让伤势增重也要作出反击,但,双拳再次交击时,他的脸色却突然改变。
“……你?!”
终于露出了冷酷的笑意,蹈海拳上竟瞬间涌现大力,虽击不破对方的护体金身,却能再度的施以压迫,令他要陷入地下,和面色极为难看的终于吐出血来。
“刚才,你一共打了我二十三拳啊……”
刀光再绽,却在最后时刻被柔和而又坚韧的袖风拂过,轻轻阻下。
“若再受二十三刀,宝笙必死……所以,请北王见谅了。”
出手救人的,正是帝军第一强者,关虎林,神态闲适的有如清风明月,但说出话来,却锐利的如同长刀宝剑。
“战神就是战神,其实,便不用示弱之计,宝笙大概也走不到百招以上,但……若我两人联手,北王,却又觉得能有几分胜算呢?!”
横刀胸前,蹈海微微的眯着眼,瞳中,寒光闪烁。
“若连关夫子也会食言而肥……蹈海纵败,又有何惜?!”
一持刀,一空手,两人皆踏虚空中,冷冷对峙,下方,是刚刚自土中挣出,在盘坐调息的宝笙,一抬头时,眼色仍是凶悍异常。
这样的僵持,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自西南方向,传来了巨大爆破声,甫入耳,就令鲁关两人脸色同时大变。
“你们……竟真敢这样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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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醒,但只是怔怔的躺着,许久,云冲波都没有动。
……因为,他不相信。
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竟会有这样的朝廷,为了阻止一支北上的叛军,就宁可让一郡民众共沦泽国?!
透过梦境,云冲波知道,在那会议的最后,蹈海的提案得到通过,小天国尽最大可能组建起总计数万人的军队,于次年春后,由蹈海领军,以靖胡侯林凤先、定胡侯李开方、平胡侯吉温三将分领诸军,起兵,北伐!
本来两军相持经年,各以大江为界,苦心经营,蹈海虽强,诸将虽勇,以敌犯主,也断然不利,但今次起军,实有极巧妙一番规画:蹈海自两江大营旧址处提军北渡后,自领一旅军马虚取帝京,却教林李诸将分兵西进,因着中兴诸将皆回军拱卫京师,更加上去岁一战之后,蹈海军已是名震天下,再加上之前太平道苦心经营接应,果然一路势如破竹,连破瓜都、凤祥、三准、京口、海城诸大名城,数月之间,竟把堂袁两州搅得乱七八糟,军入韩中,叩问石狗城。
石狗一地,八方通衢,水路交汇,乃是个天下要冲,兵家必争的地方,因此上城池也修得十分坚固,依山而建,墙高沟深,城中常屯兵马万余,但看在蹈海眼中,这些个久驻后方的羸兵惰卒,真真不值一提,却谁想,林风先竟是顿兵城下,三攻不克,生生耽误掉五天时间。
因关虎林衔尾在后,更因为林凤先兵法武功实已不在青田诸王之下,蹈海一直也是横刀断后,放心教他冲锋在前,林凤先也确实不负所托,一路上过关斩将,锐不可当,原本说来,石狗城中虽有宗室“东海章王”坐镇,但这人无论武功才干,都极是稀松平常,诸将并没放在眼中,那想却平空冒出个宝笙,虽然不通兵法,武功却着实高绝,三战林凤先不分胜负。
本来一介匹夫,再怎么骁勇,也不可能独臂当关,而本意是北入冀州,与当地的道众会合,小天国军在已打破城北两山口、洞穿古赵道的情况下,更可以直接绕城而过,但许是天意弄人,被他延得几天,石狗左近竟是大雨连绵,夏水暴涨,道路皆被遮断,若不是林凤先急急收聚军队,便要没营水中。
从好处看,这意料之外的大水也对石狗城形成了巨大压力,算是小天国军的一种助攻,从坏处看……当他们在石狗城下延耽时日时,帝军的最强者,关虎林,抛下身后的大军全速赶至,孤身入城,极大的提升了守军的斗志,也沉重打击了小天国军的士气。
如是相持七日,雨愈大,幸好石狗一带多是平原,又有济、尚两水交会境内,土地甚沃,且经已夏熟,小天国军就食于野,一时倒不虞给养,倒是关虎林有些奈不住性子,主动约战。
闭着眼睛,云冲波仍能想起之前的情景,林凤先苦苦相劝,蹈海却执意不从,定要去和关虎林再战一次。
“上一次……他心浮气燥,含羞带怒,我则是大计已成,胸无挂碍。他人虽败,心却未败,这一次,我要他身心俱败!”
丢下这样的豪语,蹈海孤身赴战,却未想到,宝笙竟埋伏战场之上,猝施偷袭,而在自己将之击败后,关虎林更插手进来,摆明要双战蹈海,那是不管什么武者尊严,要把握机会,除此大敌了。
若止得如此,亦还罢了,蹈海虽知不敌,亦有信心退走,谁曾想,帝军手段竟是狠辣如此,趁着河高,竟主动决提,水淹石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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恹恹的,云冲波慢慢爬起来,慢慢走到外面,喝了一点稀饭,又慢慢的走了出去。
他的脸色是如此难看,以致于,无论万色空还是花胜荣,明明都很想给他找点事作,却又都不敢开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出去,之后,两人才面面相觑着,小声发出恶言。
“白吃白喝不做活的人……一定会有报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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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吃白喝不做活的人……一定会有报应啊!”
“可是……我一直都有在做事啊。”
入府已经两天,因为是“大小姐”收进来的下人,总管们也不敢怎样轻易处置,商议之后,是让他“在书房里面帮忙”。
说是在书房伺候,其实也只是一些普通的洒扫工作,便连整理,开心也没有机会,而且,他能看到和碰到的,也只限于一些让客人们落座和阅读的地方,真正的小书房和那张朱子森每日伏案的书桌,他是连接近的机会也没有的。
这样一来,他真正要作的工作也就很少,而在本来就有专人负责的情况下,他的态度勤勉与否,更是没什么关系……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袖着手溜来溜去。他眼头不是一般的快,嘴巴更也可以很甜,两天下来,居然混得很好,满院的男女老小,看见他都会笑咪咪的挥挥手。
……只除了,一个人。
“做事就是干活……到书房去干你该干的活!”
神气的很,阿服一样也是袖着手,但走到之处,所有家人都噤若寒蝉,手里有工作的立刻投入,就算没有工作的也要假装找些事情在作。
“话说,她也和我们一样是下人,为什么不用作活……难道声音大点就很厉害么?”
“嘎?”
以极为无邪的表情发问,声音却大到让刚刚走过去的阿服不可能听不到,一下子,所有正在和开心说话的家人都象是被石化掉一样,跟着,没有任何预兆的,“噌”一声,就全都逃到了离开心五步以外的地方。
“……服姑娘,都是这小子在胡说八道,和我们……可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嗯?”
到最后,倒也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恶惩:阿服拉着脸,吩咐那些家人“该干什么干什么,难道都不想要月俸了吗?”,之后,让开心跟着她,往山上去。
“下人当然要干活,不过,不一定你想象的体力活罢了。”
“对啊对啊,下人中也有高级下人的,只要让小姐高兴了,就可以和小姐一样自在,还可以在其它下人面前摆威风呢!”
“……小姐。”
苦笑着,尽管这说话似含讽刺,但既然说话的正是“大小姐”,阿服,她又能怎样?
(嗯,这对主仆……)
微微的有些不舒服,盖觉得,若真视侍女为朋友,这样的开玩笑便不该乱开,但两天下来,开心倒也知道,朱大小姐的神经,实在已大条到了水火难伤的地步,对之,是万万认真不得的。
(不过,不管怎样……至少,这个饮食习惯,还是很对头的啊!)
二月天,还冷得很,朱大小姐却不肯在房间里用饭,而是来到园里,在一处稍为空旷些的地方上支起铁网,把火烧得旺旺的,旁边,则是一桶已经腌好的生肉,看上去,总有三四斤的样子。
“我们朱家是弓马出身,吃肉才是本份,如果每天吃素菜的话,祖先们也一定会降罪的啊!”
话是这样说,但朱大小姐的食量却并不怎么样,只吃了几块,就开始翻着白眼在那里喝消食茶。
“呃……你们吃吧,多吃些啊!”
似乎早习惯这种事情,阿服除了一开始为朱子慕烤了几块带皮的肚帮,就一直在自顾自的吃肉,直到……她突然发现,今天的肉,下得实在太快?
“等等,你……”
“……呃,对了,你?!”
正吃得很痛快,却突然发现肉已经快要没了,打出个嗝,开心才突然想到,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小童样子,依常理来说,就算有考虑到自己这一份,也不会算多少,那么,这一桶肉……
“你……你是猪啊!”
“你……你是猪啊!”
不约而同,开心和阿服戟指相向,同时作出严厉的指责。
“那有你这样的女人,吃肉吃这么多!”
“那有你这样的小孩,三年没见过肉了吗?!”
争执不下,除了惊讶以外,两人也的确都没有吃饱,到最后,是朱子慕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很高兴的吩咐人“赶快再送一桶肉来!”
“很好……我就喜欢能吃肉的人,你们两个慢慢吃,不用急,肉总是管饱的。”
除了肉以来,还送来两只烧鸡,据说,是符问道带过来的。
“老符家烧羊肉不成,烧鸡倒还有两下子,就是太酥了一点,咬口不好。”
“切……符李鸡么?好吃就好吃在肉酥味厚上,想吃不酥的,应该去啃烧鸭才对!”
“和你说多少次了,小姐,鸡肉和羊肉不是一回事,鸡肉咬口太劲道,那就没法吃了。”
不约而同对朱子慕提出内容相近的批评,倒令她张大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咦,你……居然也是吃客啊?”
“呃……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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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能吃的人,也有吃饱的时候,尽管两个人赌气一样的对着猛吃,但在第三桶肉也见底之后,终于都再撑持不住,抱着肚子,面面相觑。
“你……的确不是一般的女人啊。”
很感慨的称赞完之后,开心拖着沉重的步子,咬着牙,开始磨向自己休息的地方,身后,是表情渐渐阴暗的阿服。
(不一般吗?但当连自己的命运都难以左右,当每天都要作些自己根本不想去做的事情,再不一般……又能怎样?)
吩咐人收拾好东西,阿服教人备顶桥子,送她出堡。
“我去给小姐挑些颜色。”
直入城中,果然是来到专售胭脂水粉的街道,径至门面最大的一家,并立刻被延入内室。
“姑娘请稍待一下,马上就来。”
静静坐着,面前是一面刻工极为考究的铜镜,目光倒映在镜中,竟显着更加深不可测。
一时,轻轻闪动,似终于下了决心,忽听到身后门响,阿服立时起身。
“二爷。”
推门进来的,竟是四朱之二,朱晓材,沉着脸,似乎很不高兴。
“今天喊你来,主要是想问一件事……”
拿出一只轴子放在桌上,摊开,正是朱子慕的小像。
“除这张外,你到底还画了几份、卖了几家……今天,必须说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