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清风拂面,站立在最大一艘舰船甲板上的李从璟,负手看着岸边的军阵。在军阵后方,是背靠鸭绿江,甲兵森严的一个军阵,在他们前方远处,有一支契丹轻骑姗姗来迟。
来迟的契丹轻骑面对严阵以待的幽州军,没有选择贸然出击,而是安分的停下脚步,同样在列阵。这个时分已经登上舰船的联军将士还只半数,若是这支契丹轻骑来攻,要能冲破那个拦路军阵的话,有可能收到类似“半渡而击之”的效果。
“从河州至西京,最直接也最好走的路是经由过正州,再转道向东,一路不愁补给,地势也要平坦一些。联军选择先向南直行至鸭绿江,再顺江东行,无疑绕了一个大圈,如非如此,也不用我们十数日行军。不过不如此,哪怕我军将契丹军的斥候、游骑死死压制,也瞒不过耶律阿保机的战局推演,一旦在野外被契丹大军围上,就是必死之局。”李从璟身侧,大明邢正在就大佑佲的疑惑给出解答,说到这他嘿然一笑,“不过咱们这个行军路线,最终也没有瞒过耶律阿保机,但好歹延后了被察觉的时日,你看那边的契丹轻骑,哪怕是现在他们已经追上我们,可已经没有半分用处了。”
大佑佲顺着大明邢的眼神看过去,视野中契丹轻骑正在列阵,对方的这个阵势让他颇为担忧,虽然舰船就类似城堡,拥有强弓劲孥,他还是忧虑的说道:“契丹骑兵已经追上来了,他们该不会发起进攻吧?目下大军正在登船,此时迎战,对我们很不利啊!”
满脸风霜却精神奕奕的大明邢哂笑一声,不屑的努努嘴,自信满满的说道:“进攻?他们没有那个胆子!”
大佑佲怔了怔,有些不信,但看到大明邢满不在乎的模样,又不像是在故作姿态,不禁问道:“这是为何?”
大明邢拍了拍大佑佲的肩膀,笑道:“老哥,扶州失利你是知道的,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安然跑到这鸭渌府来,与你相见,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这是为何?”大佑佲下意识的接过话题,话出口之后无奈道:“老弟,你就不要吊我胃口了!”
大明邢示意大佑佲往旁边看,目光落在一旁黑袍黑甲、负手而立的那个人身上,意思不言自明。大佑佲看向这个今日自己第一次见,年轻的有些过分,却给他一种看不清楚感觉的唐军将领,明白了大明邢的意思:原因就在这个人身上。大佑佲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番转战,这支轻骑已经吃过一次亏,现在因为你领兵前来接应,我们兵强马壮,又士气高昂,他们哪里敢轻举妄动?再说,李将军可不是没有准备。”大明邢将大佑佲的神色纳入眼底,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老眼精光闪闪,“老哥,这一路来,我军胜仗连连,虽然还没能给契丹军重创。但我跟你说,我征战大半生,很少像现在这样,能够如此坚定的预感到一场战争的胜利!”
大佑佲又是一愣,与大明邢相交几十年,他当然知道,要让自己这个亲戚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么难。
大明邢转身看向岸上列阵完毕,却按兵不动的契丹轻骑,微微一笑,补充道:“哪怕是面对耶律阿保机,面对契丹国号称战无不胜的二十万大军!”
......
黑色披风在背后轻轻飞扬,头盔下的黑发舞动得很写意,甲胄在身的李从璟,隔着数里的距离眺望按兵不动的契丹轻骑,淡淡出声道:“鸭渌府东连显德府,西靠辽东,地理位置绝佳,大军选择转战至此,至少有五个好处。其一,既方便与大明安遥相呼应,又有鸭绿江连通辽东,方便我军联系卢龙;其二,西京人力物力雄厚,大军进驻渤海西京,可以就近得到西京的各种补给;其三,将契丹军拒之于鸭渌府,在战略上也保全了渤海国南部两府,为战事赢得更大转圜余地;其四,能避免被耶律阿保机将我军与大明安分而治之;其五,西京南有恒州、北有正州,能与其形成相互拱卫之势,有效牵制契丹兵力。”
莫离轻摇折扇,点头道:“正因如此,我军才会选择西京。”
“但也有可虞之处。”李从璟话锋一转,“西京毕竟是渤海南部胜地,物丰则有利争,人多则有恩怨,我军外来之客,能否得到各方配合,又能得到多少相助,就是个大问题。”
莫离微微一笑,“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从璟轻轻颔首。
天色渐晚,大军尽数登船,直到布阵防备突袭的幽州军,收兵登上舰船,黑格率领的那支轻骑都没有行动。
一声号子在江面上响起,军旗打出旗语,号角声与鼓声齐动,舰船杨帆,船身划破江面,破浪启程。
契丹轻骑这时才来到岸边,也不过是眼睁睁望着舰队远行罢了。
李从璟最后望了一眼那些契丹轻骑,觉得领头将军的身影,有些熟悉,似乎之前见过。不过这并不能引起他太多注意,随即他就转身,和莫离走进船舱。
那支停在岸边的契丹轻骑,静望舰队离开,犹如行注目礼,在为之送行。</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