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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驸马刚踏进公主府就觉得不对劲,从大门口到前厅的路上,沿途都没碰上几个下人,他疲累万分,直奔谢雨薇的院子,才走到一半,就听到她如疯子般嚎叫着的声音,杜桓泽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精神有些恍惚,他晃了晃脑袋,稳住自己的心神,才迈着如有千斤一般的沉重的步子继续往谢雨薇的院子走,越是往前走,那叫声就越是尖锐清晰,还能听到她怒骂苏心漓指责太子殿下,杜桓泽一下坐在谢雨薇的院门口,头靠着门扉,差点没晕过去,他看着湛蓝的天空,只觉得天旋地转,有种世界仿佛都快要塌下来的感觉,他转过身,看向院子的方向。
院子里,下人们手上端着东西,来回进出,她们脸盘上的毛巾都是血迹,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而他们一个个的神色也极为的慌乱惊惧,有太医走了出来,屋子里传来东西噼里啪啦被砸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就是长公主的怒斥生声,没一会,御医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脸的颓丧,很快有丫鬟发现门口坐着的驸马,惊叫了一声,“驸马!”
她的那双眼睛瞪的圆圆的,就好像看到救星似的,倏然变的明亮起来,不过声音却颤抖的很厉害,显然是很害怕,谢雨薇变成这样子,以她的脾气,肯定会找下人发泄怒气,不会让她们好过的,长公主也是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说不定也大动了肝火,这些下人如何会不害怕。
杜桓泽从地上站了起来,刚进屋就看到满地的碎片,屋子里乱七八糟的,谢雨薇躺在床上,整张脸几乎都用纱布包着,靠在长公主的肩上抽噎着,口中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长公主的样子少有的狼狈,发丝凌乱,身上的衣服都是血迹,轻抚着谢雨薇安慰着。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吗?你来我这院子做什么?看我笑话的吗?”
谢雨薇先发现的杜桓泽,推开长公主,露在白色纱布外面的眼睛满是怨恨的看向了杜桓泽。
“既然你不当我是你女儿,今后你也不是我父亲,你,不准再踏足我的院子一步!”
谢雨薇是在御医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给痛醒的,然后又在公主府大闹了一场,包扎了伤口后也没休息,一直和长公主抱怨,让她替自己做主,直到长公主答应替她进宫面圣,让皇上替她做主,惩罚苏心漓和她跟前的丫鬟,再让她嫁给兰翊舒,她才作罢。
谢雨薇怕死,但是她觉得兰翊舒就是平民,他根本就不敢杀自己,反正现在她已经变成这样子了,情况也不会更加糟糕了,兰翊舒还能怎么对她?他居然为了苏心漓那个贱女人那样对自己,他越是不想娶她,她就越是要嫁给他,她得不到的男人,别人也休想得到,要是兰翊舒不娶她的话,他也休想和苏心漓在一起。
杜桓泽精神并不是很好,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谢雨薇一眼,又看了长公主一眼,神色黯然,近乎绝望,一句话也没有,转身离开,长公主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是谢雨薇已经缠上来了,长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雨儿,他是你父亲,不许这样和他说话。”
谢雨薇想反驳,转念一想,又担心心情不好的长公主因为自己生气,不去皇宫了,那她就功亏一篑了,忍着没有说话。
谢雨薇急着让长公主进宫完成她的使命,而失血过多的她折腾了一整日,也确实是累了,驸马离开之后,她就让长公主也一起离开了。
长公主刚回到房间,就看到驸马坐在房间的软榻上,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少有的颓废,谢雨薇变成这个样子,驸马也必须要担负起一部分的责任,可看到驸马那样子,却不忍心,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伺候她沐浴。
“我要进宫,你陪我一起吧。”
驸马一听她说要进宫,挑了挑眉,进宫做什么,自取其辱吗?
“苏小姐当着众人的面保证,她与我们长公主府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今日的事情,她也不会计较的。”
驸马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但他这话的意思,却表明了立场。
长公主一听这话,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燃的导火索,蹭的一下全燃了,“驸马,雨儿才是你的女儿,我们唯一的孩子,为什么你总是向着苏心漓那个外人,今日的事情,要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坚持让雨儿去道歉,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根本就没将雨儿当成女儿,我后悔死了,我就不该听你的如此对雨儿!”
长公主歇斯底里,边说边坐在桌上痛哭出声,可这回,驸马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走到她身边,将她搂在怀中安慰,他只是在软榻上坐着,呆呆的,神情沮丧,眼神黯然。
长公主等了半天,不见驸马上前安慰,心头更加恼火,以前,就算雨儿杀了人,她和驸马吵的再凶,他也没有像今日这样,扔下痛哭的她,不管不顾,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苏心漓。
“她当然不会计较了,她恨不得就此作罢,受伤害的是我们雨儿,我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
长公主满是愤恨,“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这样对我,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驸马无奈的闭上了眼睛,绝望而又充满了悲伤,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决绝,“我情愿没有那个女儿。”
那样的话,他和长公主和不至于如此。
“随便你吧,你若还这样认不清形势,得寸进尺,只会自取其辱,我不想进宫,要去你自己去。”
长公主冷哼了一声,收起眼泪,刚好有下人来报说热水准备好了,长公主看了驸马一眼,转身离开,她一转身,驸马就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有说不尽的无奈,心中,更是说不出的苦涩。
“柔儿,我从未想过,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累了,真的好累。”
因为看不到希望,他根本就不想坚持也不愿意再继续坚持了。
长公主入宫后,直接去了御书房找皇帝,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快,要在皇上知道今日事情的始末前,求得谢雨薇想要的旨意,事成后,就算皇上想反悔,可话已出,想必也是不能了,长公主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欺君罔上,但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皇上要怪罪,到时候她会一力承担,而且,皇上不是一直都很欣赏赞赏兰翊舒吗?让他成为郡马,不正合了皇上的心意?而且长公主觉得皇上不该拒绝,她私心里觉得皇上对她有所亏欠,这次,就当是最后一次吧,她最后一次仗着那点情分,再为雨儿求一份情。
长公主大步进了御书房,宫内燃着醒神的龙涎香,文帝正坐在龙椅上还在拿朱笔批阅奏折,他的身旁,太监总管李公公李海福恭敬又小心的候在一旁,大殿内,有五六个人在伺候,所有的一切秩序井然,没有发出一丁点扰人的动静来。
“柔儿向皇兄请安。”
长公主跪在地上,行了君臣之礼。
文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抬头看了她一眼,“平身。”
文帝脸上带着笑意,可那笑容并不达眼底,他净了手,站了起来,然后与长公主一起去了茶水间,两人刚坐下,就有太监和宫女端了茶水和糕点上来。
长公主偷偷看了文帝一眼,文帝当初是怎么登上这个位置的,现在活着的那些人,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他能坐在这个位置,她功不可没,而她变成现在这样子,他也要担负起一部分的责任,长公主每次为了谢雨薇的事情进宫,就会这样自我催眠一番,可看到文帝,那样的想法,总不能理直气壮起来,他是皇帝,琉璃最尊贵的人,这些年雨儿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不过就是看在她的面上,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罢了,其实长公主也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但这次的事情,她实在没有办法,雨儿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她这个当母亲的不为她出气,就让她这样委屈着呢?每次谢雨薇犯事,长公主自己也会教训斥责她,但是护短的她不允许别人这样伤害欺辱她。
生出的儿子个个英俊帅气,文帝长的自然也是不俗的,虽然已经三十多快四十了,但是因为保养的好,看起来还是很年轻,身为皇帝,虽然众星拱月,一呼百应,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是事实上,却也很可怜,喜欢的东西不能多吃,不喜欢的食物不能不吃,尤其是文帝这样的明君,还要每日为国事操劳,十分劳累,所以就算每日锦衣玉食供着,身材也没有发福,文帝的后宫美人自然是不少的,但现在有身份位份高的多是从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的老人,文帝虽然作用佳丽无数,但并不贪色重欲,所以气色也极好,就算只是静静坐着,也自有一股让人敬畏的皇者威严。
长公主很少入宫,像这样和文帝见面,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她本想等着文帝开口询问她有何事的,到时候再说明目的,但是文帝却什么都没说,长公主心中有一种并不是很好的预感,她心中有过片刻的犹豫,可一想到谢雨薇,长公主顿时就觉得自己己根本没有退路,她咬了咬唇,跪在了地上,“柔儿有一事恳求皇上帮忙。”
文帝脸上的笑意不减,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公主,缓缓道,“可是为了郡主的事情?起来再说吧。”
郡主,雨儿,虽然只是个称呼,但足以窥探出文帝对谢雨薇的态度。
长公主站了起来,“柔儿知道,这次的事情本不该麻烦皇兄,只是柔儿现在实在没有别的法子,想来,就只有皇兄能帮自己的忙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自嘲道,“以前,没有儿女的时候,无牵无挂的,做什么都不怕,可一旦有了女儿了,尤其还是雨儿这样不省心了,就要操碎了心,她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我担心,现在大了,我又要操心她的婚事。”
比起惩罚苏心漓和水儿,长公主觉得,就谢雨薇目前的状况,解决终身大事这个问题更加重要,而且只要兰翊舒娶了雨儿,就算她们什么都不做,对苏心漓就是一种惩罚,而且长公主已经想好了,若是皇上赐婚的话,她就称颂一下苏心漓的德行,说是要雨儿好好向苏心漓学习,请求皇上让苏心漓到公主府做客,苏心漓的命,她自然是不敢要的,不过给她点教训还是可以的。
“郡主今年多大了?”
长公主一愣,看向文帝,总觉得他问这问题问的有些古怪,虽然她并非她的亲妹妹,但谢柔儿知道,文帝对她比对她的好并不逊色与他的亲妹妹,她就一个女儿,雨儿每年生日,她都会替她准备生日晚宴,皇上日理万机,不知道正常,但是直接问出来,就有些让人尴尬了。
“马上就十五了。”
文帝点了点头,“是可以指婚了。”
长公主见话题被引上了正轨,露出了笑容,“皇兄这次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否则我和驸马都要被这事愁白了头发了,京陵城的年轻才俊多得很,个个都好,可郡主就是不要,她就是看上了兰翊舒,就是宸玺的那个好朋友,说什么非他不嫁,不然的话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我能如何呢?”
文帝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没有说话,长公主以为他是在衡量思考,继续说道,“那次出征,我伤了身子,今后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她的脾气骄纵野蛮,那都是我的错,是我惯坏了,但是该罚的我也都罚了,难道我还能把她给杀了不成?不管怎么样,她是我的女儿,我身为她的母亲,她的终身大事,我怎么可能不管?她的脾气骄纵,又学了些拳脚功夫,一般人的话哪里能降的住她,我也不放心啊,我看这兰公子就不错,温文尔雅,进退有礼,最重要的还是,雨儿喜欢他,一见到他,乖顺的就像只猫儿似的。”
这件事情,长公主本想找皇后或者是贵妃娘娘为自己说情的,毕竟同为母亲,女人家说起这些,更容易有共同话题,而且她们必定会更加体谅自己,尤其是皇后,她在皇上提这样的事情,更加方便一些,只是现在,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三皇子,他们都偏袒苏心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似乎都有意让她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若是指婚这事,倒也好说,毕竟兰翊舒那样的人物,虽然他没有像皇子这样的尊贵身份,但这样的对手也不容小觑。
不过兰翊舒现在和颜宸玺一样,都是太后和皇上跟前的红人,尤其是一直不怎么参与后宫和前朝争斗的贤妃娘娘,对他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似的,她们两个,不论是谁,都不会愿意为了她与贤妃娘娘杠上,因为贤妃娘娘不但深得皇上的宠爱,太后娘娘对她也最为信任,而且颜宸玺虽然表现的对那个位置毫不在意,不过有谁对那个位置带来的权利可以真正做到不动心,她们肯定都还是防着的,兰翊舒是他的至交好友,若是雨儿嫁给兰翊舒,那就表示将来若是发生什么事,她会站在六皇子那一边。
“雨儿喜欢他,若是能喜欢他,自然会收敛自己的脾气,而且,兰公子是个厉害的,又有本事,若是雨儿做错了什么,他也能替她揽着,那样的话,我和驸马也不至于整天为了女儿的事情发愁了。”
长公主缓缓道,语气轻柔,仿若闲话家常一般,文帝听了她这几句话,却不由拧起了眉头,看向长公主的眼神,透着几不可察的不悦。
“翊舒他愿意吗?”
长公主一惊,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过问兰翊舒的太大,他若是愿意的,便是不愿意,对雨儿的态度不要那般恶劣,雨儿也不至于为了他变成这样子,长公主觉得,这事情,兰翊舒他必须负责,他就该照顾谢雨薇一生一世,想到兰翊舒那态度,长公主心里不是没有担心的,所以她才会来找皇上下圣旨赐婚,到时候若是雨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兰翊舒也必不好交代的。
“能得皇上赐婚,是他的福气,他有何不愿意的?”
长公主觉得,兰翊舒之所以不将她放在眼里,那是因为他沾了六皇子的话,得了太后和皇上的宠爱,现在皇上发话,他还能违抗圣旨不成,就算他敢抗旨不尊,可今后,想要与苏心漓在一起,怕是不能够了,反正,长公主是绝对不会成全他们二人的。
“这可未必。”
文帝将茶杯放在桌上,上好的瓷器与上好的檀木桌撞击,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那茶杯在桌上滚动了几圈后,直接掉在了地上,摔在了长公主跟前,长公主一惊,向后退了几步,跪在了地上,而其他御书房的宫女太监全部跪了一地,文帝抬了抬手道,“收拾了吧。”
长公主看着地上的碎片,心里突突的跳着,总觉得今日的皇上有些不寻常。
“自从郡主第一次犯事,公主每一次进宫见朕都是为了她的事情。”
长公主垂着头,事实确实如此,这些年,谢雨薇惹了不少不该惹的人,很多事情她解决不了就只有进宫请求皇上,然后为雨儿说几句好话,她与皇上的感情并不深,甚至心里存着芥蒂,如非必要,她根本就不会进宫。
“玺儿自幼不在宫中长大,这些年在外吃了不少苦头,这孩子,性格虽然不羁,却孝顺的很,一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就会着人送回宫中,太后,贤妃那里,都是他送的小玩意,而且从来不会在朕跟前提那些让人烦心的事情,朕最喜欢的就是他不给我惹麻烦的性子。”
长公主心中一凛,心中失望的很,皇上他这是不同意了,非但不同意,而且还有些生气,拿话点她呢,让她不要提这样让她烦心的事情,同时要她管好雨儿,不要再让她惹麻烦。
“他与他的那些皇兄都不亲近,就和这兰翊舒要好,公主来之前,玺儿就找到我,说若是长公主进宫让我给郡主赐婚,如果对象是兰翊舒的话,一定不能答应,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求我呢,而且翊舒他现在和玺儿一样都深得母后的喜欢,母后再三提起,定要给他选个容貌无双,才德兼备的女子,将来她还要亲自指婚呢。”
长公主跪着,脸涨的通红,面色难看的很,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容貌无双?才德兼备?长公主听着,只觉得讽刺,他知道,皇宫里面的人没几个喜欢雨儿的,皇上也是一样,但是她没想到,皇上心里居然对雨儿有意见,还是对她有成见?她没想到,颜宸玺的动作竟然那样快,居然在她之前就见过皇上了,如果她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碰上颜宸玺的话,她早有准备,现在也不至于这般尴尬。
“我看,就郡主的性子,最好给她指一个脾气温和的,家世背景是其次,没有背景靠山的,才更好拿捏。”
这事,分明就是不能成了,而且今后也是不能再提起了,家世背景其次?皇上已经没了纵容包容雨儿的心思了,若是夫家无用,她将来翻了事,她又不在了,谁来给她善后?
长公主摇了摇头,心里后悔的很,早知道皇上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会进宫,既然六皇子已经见过皇上了,那今日发生在相府的事情,他肯定知道了,指婚不行?那雨儿的情绪如何能平静下来?
“皇上,雨儿的情绪很不稳定,可否请皇上下旨,让兰公子到公主府住几天?”
“这样的小事,公主也要朕插手吗?公主也太由着郡主胡闹了,若是有一天,她看上了朕的龙椅,非朕的龙椅不可,公主是准备谋逆呢还是求着朕让朕将这位置让给你女儿坐坐?”
长公主闻言,脸色陡然变的苍白起来,她实在不明白,她不过是求皇上赐婚而已,皇上何故发这样的雷霆之怒。
“柔儿不敢。”
长公主跪在地上,诚惶诚恐,早知道皇上会动怒,她方才就离开了,她忽然想到驸马说的话,这天下是颜家的,不是谢家的,最是无情帝王家,而帝王又是这所有人当中最最无情的,皇上容了她这么多年,是觉得已经补偿够了吗?长公主原本还想提苏心漓的事情,可这会,哪里还敢对皇上提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