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爷不是要去参加县试小考了吗?”瑞珠放下针线,温声地试探道:“小姐是官家女,断无为人侍妾的道理。咱家老爷年事又高了,钟爷又小,小姐就不想过将来的依靠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可卿仍旧不抬头。
“小姐……”宝珠进来,稍微急切道:“我们看琮爷对小姐也好,小姐也是不是……何不早早捅破窗户纸?以免将来抱憾终身?倘若琮爷连连高中,必是要娶官家千金、豪门美眷的,那时还轮得到小姐么?这般蹉跎年华,与青灯古佛何异?再过几年,年华与日俱增,岂不更难谈了?”
秦可卿针脚打了结,停下来,怔怔看这两个丫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轻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吗?”
“万万不要说这话,哪有主子给奴才赔罪的道理。”瑞珠在秦可卿身边蹲下来,一身红背心、绫裙,“宝珠妹子虽说得不妥,考虑考虑也是对的,我们是为你好,琮爷是年纪小些,可我看即便这桩过得去,却有一桩过不去:小姐先嫁的是小蓉大爷,小蓉大爷是琮爷的侄儿。即便,今时今日小姐和离了,是待嫁之身,再嫁别人还可,嫁了琮爷,西府大老爷、大太太能同意吗?先侍侄儿,再侍侄儿他叔,其一,小姐受得了更荒唐的流言蜚语吗?别人势必以为,小姐不和离之前,就和琮爷有什么……其二,琮爷若为官,为声誉计,他会答应小姐吗?”
宝珠鼻头一酸,掀帘子出去了。
秦可卿针头刺破了手指,这些事情,她可没针对性地去想过,就因为是师姐弟,没了叔叔、侄儿媳妇那层关系,他们相处起来可以说很好,摆在眼前的,原本不是事,他还小,她不忌讳,秦家又没有啥宅斗,她哪会考虑那么多呢,况且是局中人,现在被两个丫头点破:原来不去想,如今不知不觉往这方面想了。
师弟心智成熟,从相识、相救,就差相依为命,他的说话行事,自然令人忽略他的年龄,但,有一个致命的破绽:自己先侍贾蓉,未来再侍师弟的话……秦可卿不敢想下去。
一代女皇武则天,上侍太宗,下侍高宗,可是被人骂了几百年!明清贵族女人,如果被人骂一句“武氏之乱”,可谓极度恶毒,难以活下去!
天启皇帝小时候差点被父亲妃子王选侍把控,杨涟上书抨击“武氏之乱”,王选侍就怕了。
关键的关键,秦可卿想,假使瑞珠、宝珠不点破,她就算想过将来怎么办,却也没有深深地往师弟身上想,自己喜欢他吗?姑且不论这个,师弟可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他那种心性,怎会不介意她的再嫁之身?为声誉计、为前途计,以师弟的聪明,如何会娶她?
一条死胡同,一只牛角尖,秦可卿钻进了这死胡同、牛角尖,就出不来了,修长玉指的指尖,冒出豆大的血珠,她浑然不觉:“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干脆大家以后少见面,我们做针线也能讨生活,家中余财,横竖有小弟继承,他不会不顾我的……就这样罢了。”
“小姐要是伤心,就是我们的不是了。”瑞珠给她抹泪,两个丫头又借故出来,悄悄商议。
“姐姐,你太孟浪了,小姐那软性子,如何受得了?”宝珠道。
“不然怎样?”瑞珠气道:“小姐受苦,我们忍不了,将来受苦,你我又如何?琮爷的心性、品行、办事都是一等一的,我不从中使法子,她开得了口?”
宝珠闻出味道来,疑惑道:“你有法子了?”
“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宝珠妹子,你说琮爷能不声不响地救了当初的小蓉大奶奶,如今就不能送佛送到西吗?他不是没法子,怕是年龄小些。”瑞珠幽幽道。
“我明白了,这时检点些也好,顺便探探琮爷有没有那个心意,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唉……真真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宝珠点头道。
瑞珠笑骂:“小蹄子,你思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