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眸光轻移,视线落在她所谓的绣品上时,眉尖一挑,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没有丝毫变化,可晶亮的黑眸深处,除了最开始一闪而逝的诧异之外,已是笑意满满。
梦言狠狠翻了个白眼:“说好不笑的!”
男人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朕没有笑啊。”
梦言顿时苦大仇深。
这男人简直太讨厌,还敢说没有笑,那双梦眼里分明就是藏不住的戏谑!
“朕真的没有笑。”君墨影往她气鼓鼓的腮帮上按了一下。
他眸色深深地凝视过去,“你现在怀了孩子,不能太过操劳,学这些东西干什么?”
“整天无所事事的,我就随便找点事情来做而已,谁知道这东西会这么难!”
梦言哪里肯告诉他,她是想给宝宝和宝宝的爹地绣件衣服出来。
不过照目前这进度看来,在孩子出生以前,她能绣个勉强可以入眼的荷包都不容易了。
梦言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为毛她就这么笨呢?
“不怕。”君墨影安慰道,“旁人都是自幼开始学的,十几年的功夫,若是被你一朝赶超,人家不是白活这么些年了?”
梦言正要反驳,就在此时,梦央宫外头的宫人急急忙忙跑进来。
“启禀皇上,华章宫传来消息,绮妃娘娘腹中的龙种可能保不住了!”
梦言愣了一下,手心不由自主地攥紧。
君墨影挑了挑眉,黑眸深处似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闪过。
一回头,却看到梦言的脸色似乎白了几分,在昏黄的烛火映射下,隐隐显出飘渺透明。
当着奴才的面,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蹙了蹙眉,得知华章宫的人还在外头等着,便只在梦言额头上亲了一下:“乖,相信朕。”
沉沉的含着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梦言抬头,男人的第二吻便恰好落在她的眼皮上。
条件发射地阖上眼帘,就闻男人低低一笑,“若是朕回来的晚了,自己早点睡,恩?”
梦言点了点头。
君墨影这才放心离开。
一路直奔华章宫而去,李德通跟在帝王身后,摸不清帝王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好小心翼翼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到华章宫的时候,绮妃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太医,绮妃和她腹中的孩子如何了?”
帝王刚一开口,院正立刻回答:“回皇上,绮妃娘娘似乎是碰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导致险些滑胎,不过幸好,龙种现在已经保住了。”
“不干净的东西?”尾音微微上挑。
院正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样的语言比较合适,最后才道:“是红花。幸而发现得及时,否则娘娘腹中的胎儿当真不保。”
君墨影低低一叹,“幸好还是保住了。”
继而又吩咐李德通,“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谁要害绮妃腹中的孩子,务必给朕找出来,还绮妃一个公道!”
“是,奴才遵旨。”
李德通点头应下,却不由叹了口气。
果然啊,这就是差别待遇。
梦央宫那小姑奶奶险些滑胎的时候,帝王急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杀光在场所有人。也确实,到了最后,所有参与过那件事的奴才没有一个能逃过一劫的,当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然而此刻,同样是险些滑胎,对于绮妃,帝王就只是低低一叹,道了句“幸好还是保住了”,然后便让他这个内务府总管去查这件事,连半点生气或者紧张的迹象都没有。
其实,这才是他们冷静睿智的帝王吧?
面对浅贵妃的时候,帝王所有的表现,都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不可能出现在旁人身上。
君墨影摆了摆手,让屋子里的人全都退下去,自己走到床边站定,随口安慰了两句。
绮妃的抽泣声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怀孕了。
她还以为自己很明智,明智地给自己下了药,装成已经怀了龙种的样子,才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帝王,才能在梦言盛宠之时在这后宫里保有一席之地。
可是她没想到,此举险些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
一切,还是要怪她太欠缺考虑,尤其是今晚所做的事。
当时那座空置的宫殿里,她在临走之前,跟那位大人说她也想脱离组织的事——拿到那份对西阙处理方案,她就脱离组织。
那时候大人是同意的。
可最后她走的时候,大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然后回来之后,她的孩子就险些没了。
那是警告吗?
是警告吧!
绮妃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说梦言要脱离组织的时候,大人是那样平静甚至含笑的反应。
而对她,却是那么残忍,连一个小生命也不肯放过。
还好,还好孩子最终保住了,不然她一定会懊悔终生。
现在也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东西从帝王那儿偷出来,交给那位大人,然后再去商议其他事。
起码,大人用的是红花,那就说明,组织上暂时还没想要她的命。
帝王又叮嘱了几声,见她没事,便要离开。
绮妃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挽留,若是从前,或许她还会装着一幅凄凄惨惨、委委屈屈的模样试图劝帝王留下,然而此刻,除了知道帝王要去陪他的浅贵妃肯定不会留下之外,另一方面,她也实在没心情为了迎合谁而强颜欢笑。
有些事情,她要一个人好好想想,慢慢想清楚。
离开华章宫之后,帝王回梦央宫,院正便一路跟在他身后走。
李德通则是找人查“红花”的事儿去了。
所以此刻,漆黑的夜色中,唯有帝王和院正两个人。
“今夜之事,你做得很好。但一定要记住,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就得掉脑袋,明白吗?”
院正立刻保证道:“是,微臣明白。就算有人拿刀架在微臣脖子上,微臣也绝对不会泄露半点风声。”
“恩,退下吧。”
院正遂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目送帝王远去之后,方才离开。
一颗心却久久地悬着不能平复。
这宫里的水,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这宫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是深沉得让人觉得畏惧、恐怖,甚至颤抖。
帝王如此,绮妃亦是如此。
若非帝王对绮妃用了红花,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绮妃腹中的孩子竟然是自个儿吃了药凭空捏造出来的。
虽然从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毕竟历朝历代的后宫里,这种事都是频频发生。可是在当今皇上的管理中,至今还没出现过类似的事儿,所以他真的很震惊。
现在假怀孕,那到时候是不是还得为了圆这个谎,再去栽赃陷害旁人,来个假流产?
真的太可怕。
然而绮妃的心计再深,也深不过帝王。
院正突然觉得,这宫里的所有一切,都在帝王的掌控之中。这些个玩心计耍阴谋的小勾当,根本入不了帝王的眼。到最后,还不是反过来被帝王操纵于鼓掌之间?
前些日子帝王找他,让他给绮妃下红花的时候,险些没把他吓死——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有人要害自己的孩子?
后来帝王却说,若是下了红花之后,绮妃是真流产,那便老老实实地告诉绮妃,孩子没了;若是没有任何流产迹象,那就给她下另一种会致使腹痛的药,告诉她,她被人下了红花,孩子险些不保,但最终还是保住了。
多么诡异。
他不明白帝王这样做的原因,反正主子的吩咐,他照做就是了。
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后怕。
沉沉地叹了口气,院正抬手在额上抹了一把,竟是一头冷汗。
多少人挤破脑袋要往皇宫里来,却不知,这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或许唯有梦央宫那主子,才有福气能在后宫里好好地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