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言看着他的背影,秀气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
到达玉娇阁,守在那里的大理寺卿立刻过来见礼请安。
而后禀报道:“皇上,仵作在绮妃娘娘手臂上发现的那些伤,经由绮妃娘娘的贴身丫鬟陈述,已经确认了是出自浅贵妃的授意。绮妃娘娘生前还说过,这样的伤口,必须要划满三十道才能作罢。”
君墨影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太阳穴却突突地狂跳了两下。
这件事情,他早先并不知道。那日听仵作说起时候,他也震惊了一下。可当时也不知是真没想到还是不愿深想,一直到今日之前,他都没有往小东西身上联系过。
现在想来,绮妃手臂上的伤,真的和小东西那些很像。
当初为了祛落花醉的毒,小东西每天都要受这样的一份罪。
“那丫鬟在哪里?把她给朕找来!”
君墨影淡淡地丢下一句,大理寺卿立刻一扬手,命人将翡翠带了上来。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吉祥。”翡翠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似是极害怕。
君墨影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半响,终于冷冷地开口:“是绮妃亲口跟你说的,那些伤乃浅贵妃授意?”
翡翠的脸色不太好,约摸是这两日为她主子的事也操碎了心,闻言,却是眸色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划过一丝愤恨:“回皇上,是!确实是绮妃娘娘亲口告诉奴婢的!”
她甚至是强忍着心中畏惧,不顾尊卑直直地看着站立在她面前一脸冷飒的帝王——尽管她的身子已经抖如糠筛。
君墨影原本已经撇开视线,听到她如此确定的语气之后,眉心微微一蹙,低头又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明明不含任何情绪,却硬是逼退了翡翠的视线。如果说她方才还敢掐着自己的手心逼自己看向帝王,那么对上帝王扫来的那一眼,她就再也不敢放肆了。
什么叫龙威、什么叫圣颜不可直视,她总算是明白了。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浅贵妃为何要这样做?”帝王问道。
“这……”翡翠迟疑了一下,微微抿住唇,还是摇头,“没有。当时娘娘沐浴的时候,奴婢注意到娘娘手上的伤,想要给娘娘上药。可是娘娘却说,要找劣质一点的伤药——不能祛疤的那种,否则这些疤痕要是没了,浅贵妃会不高兴的。”
然后她视线的余光就瞥见帝王眯了眯眼,心中一吓,连忙垂眸。
就闻帝王道:“她真这么跟你说的?”
“是,娘娘确实是这么说的。”说到这里,翡翠的双眼蓦地红了,“奴婢当时还问娘娘,这些疤痕与浅贵妃有什么关系。娘娘便告诉奴婢,那都是浅贵妃要她划的,说是……”她小声抽泣着,“说是若非如此,就要娘娘的命啊!”
如果落花醉是绮妃下的,那么,君墨影毫不怀疑翡翠这话的真实性,因为这确实是小东西能做出来的事。
可落花醉不是怜汐下的吗?
更何况,若只是这么小小的三十刀,也根本无法弥补小东西所受的苦!
“连一个理由也没有,单凭你的一面之词,要朕如何信你?”君墨影眸色凉凉地扫了她一眼。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翡翠一颗心狂颤不止,强自镇定道:“求皇上,相信奴婢!奴婢只是想为绮妃娘娘讨回一个公道!”
帝王沉吟片刻,冷哼:“既然如此,绮妃故去当天你为何不说,非要等到现在?”
“那是因为……因为……”翡翠支支吾吾,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良久,才勉强道:“因为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慑于浅贵妃如今的地位,不敢随便挑衅。若是贸贸然将此事说出口,奴婢怕自己会跟娘娘一样,落得个中毒惨死的下场!”
其实她现在说的这些话,也不能说都是假的。
事实就是,有一日浅贵妃来华章宫,回去之后绮妃娘娘就开始在手臂上划刀子,她也确实是在绮妃沐浴的时候看见的。
当时她吓了一跳,可是问绮妃娘娘,娘娘却什么也不肯说,甚至将她骂走。
幸而她后来找了伤药回去,才听见娘娘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梦言,既然你要看,我就伤给你看。不就是三十道口子吗,你能受得住,我如何就受不住?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浅贵妃竟然要娘娘自残!
甚至,她要给娘娘上药的时候,娘娘死活不让她用那种不留疤痕的伤药……
看起来挺不错的一个主子,虽说霸着帝王的宠爱有些骄纵,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浅贵妃竟是能做出那种事的!
当然,做出哪种事都与她无关。
绮妃待她又不好,时常打骂,她何苦为了这么个主子,而去得罪风头正盛的浅贵妃?
可是当华妃来找她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被迫服下穿肠毒药,要想继续活命,就只能听从华妃的安排。
“哼,你现在倒是不怕了?”
帝王的一声冷嗤,蓦地将她的思绪拉回,连忙道:“奴婢还是怕……可,可奴婢……”
“良心发现?”君墨影打断她的话,不无嘲讽地睇了她一眼,“你当真以为朕会相信,绮妃那性子,能跟你一个奴才说那些话?”
翡翠脸色一白,他淡淡地继续:“你不了解,不代表朕也不了解。不只是朕,还有华章宫那些奴才,甚至是玉娇阁最近伺候的这些宫人,哪个不知道绮妃是出了名的骄傲,又有哪个不知道她脾气很差尤其是对待下人?”
君墨影的语气一直很淡,哪怕他心里很乱,也仍是像他平日里那般高高在上淡漠如水。
“你刚才那些话,哪怕是玲珑还活着,绮妃也绝对不会跟她说。如此,你觉得你这个跟了绮妃短短几月的奴才,哪里能让绮妃刮目相看了?”
说完,他冷冷地睨着翡翠,似是在等她的反驳。
翡翠脸色惨白,懊恼着自己方才竟然说了谎,若是仅仅把当时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就不会有这些刺儿可以挑了呀!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正欲开口解释弥补,门口忽然走来的那道身影一下子就夺去了众人的眼球。
君墨影眸光一凝,诧异不可置信地看着梦言越走越近。
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因为就在没多久以前,她还答应了他不会乱跑,不会来这个晦气的鬼地方!
梦言看着男人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奏的面色,怔忪道:“怎么了?”
“你怎么又来了!”男人瞪着她,似是咬牙切齿。
梦言一惊,大为诧异地问:“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朕什么时候让你来的!”君墨影被她这纯然的样子气笑了。
他捏了捏眉心,又道:“临走之前朕还让你别乱跑,什么时候让你来了?”
“刚才有人来传……”梦言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是假传圣旨?”
君墨影的脸色随着她这句话陡然恢复阴沉,布满寒霜的眸中闪过一丝冷芒。
“传旨的人在哪儿?”
“他刚才带着我过来,我进来以后……”梦言呼吸一滞,忘了其他,连忙道:“快去追!现在应该还没有跑远!”
“李德通,传旨禁军,一定要把那狗奴才揪出来!”
“是,奴才遵旨。”李德通面色凝重地一路跑出去。
君墨影连忙收回视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与紧张,正色道:“言言,快回去。有什么事,朕回去再跟你说,恩?”
既然是有心人刻意将她引来,必定是对她有所图谋。
在那之前,她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梦言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添乱,“恩,知道了。”
点了点头,她连忙转身,然而此时,门口却走来了一群人。
梦言脸色微变,星眸蕴着凉意,甚至没有侧过去看她们一眼,继续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与她们擦身而过。
“浅贵妃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就在梦言即将踏出玉娇阁大门的时候,华妃嘲弄不加掩饰的声音响起。
“不然呢?留在这儿干什么?”梦言背对着她们,凉凉一嗤,“本宫很忙,不像某些人成天没事干,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惹人厌弃。”
华妃气急:“你……”
“啧,这样没大没小。”似是含着笑却又分明敛着冷意的嗓音响起,温温淡淡中带了一股高高在上的疏离,“这回就饶过你,下次再敢跟本宫你啊我啊的乱叫唤,不掌嘴是不行的。”
说完,拾步欲走。
“浅贵妃,等一下!”皇后的声音蓦地响起。
梦言皱了皱眉,还是停了下来。
毕竟是皇后,她不会像对华妃那样,当众驳了皇后的面子。更何况皇后也没招惹过她。
可是此刻,皇后与梦言的心境却是截然相反。
皇后一直知道,梦言仗着帝王的宠爱骄纵又任性,甚至时常不把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若是故意的还好,那梦言就跟这后宫里的女人没有差别。可偏偏她只是在不经意间就会透出那种浓浓的优越感,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帝王惯出来的。
就像此刻,梦言说华妃没有没有把她在眼里,可她又何尝把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
后宫里最大的便是皇后,可她刚刚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别说是行礼请安了,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瞥过来,就好像她对自己这些人有多不屑似的!
确实,也许她真的是不屑的,毕竟这所有人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可是这样的优越感,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当然,若非华妃前两日那番话,或许自己也今日也不会那么生气。
只是嫉妒心一旦被挑起,就再也无法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