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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3长大,责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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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教学楼三层走廊上人声鼎沸,学生们叫着喊着,围在(6)班教室门口往里看。

苏起和李枫然挤进人群,就见一个男生倒在地上,人已昏迷,他头上校服上地板上全是血。正是多次取笑过路子灏的董方。

林声拿校服外套堵着董方头上的伤口,喊:“都别围着了,叫医生!”

路子灏瘫坐在地,双目呆滞;梁水蹲在他身边,一手紧握着他,一手保持着护他的姿势。

董方的血仍咕咕外冒,李枫然脱了校服冲上去堵住他伤口,鲜血温热粘稠,渗进他指缝。他和林声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惊慌。

苏起吓得腿都麻了:“这怎么回事啊?”

路子灏脸色惨白,嘴唇直颤:“我就推了他一下。”

讲台一角鲜血淋漓,应是董方摔倒在地,头撞到了水泥尖角。

苏起害怕地抓紧路子灏的手,他手指冰凉,抖得厉害。

几个男生要去拉路子灏,梁水挡他身前,吼:“谁敢动他一下!”

男生嚷:“是他害的,他杀人了!”

梁水冷冷道:“老师警察会调查的,轮不到你们说话!……声声,你摁严实了!”

林声手中全是血,颤抖着直点头:“嗯。”

四周乱成一团之际,救护车鸣笛声响起,梁水抬眸:“苏七七!”

苏起立刻起身,拨开人群冲到走廊上,朝楼下大喊:“这里!人在这里!”

医护人员看见她了,抬着担架冲进楼。苏起驱散同学:“别挡住医生,求求你们让条道!”

一些懂事的同学跟着号召大家让道。医护人员顺利上来将昏迷的董方抬上担架送下楼。

救护车飞驰而去,鸣笛声消弭。

路子灏仍呆坐原地,发颤:“水砸,七七,他会死吗?”

谁都不做声,都吓坏了……董方被抬走时,脸色灰白跟死人一样。

路子灏吓得连眼泪都不会流了,只是摇头,喃喃:“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推了他一下。就推了一下。”

话音未落,老师、教导处主任、警察都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教导主任面色铁青,上来就要打路子灏。梁水挡在前头,道:“他是不小心推的,是同学打架,失手而已。”教导主任斥:“失手?董方要出了事,路子灏你就背人命了你!”说着看一眼围观的同学,吼道,“看什么看?这就是教训!不引以为戒,都是这种下场。全给我回教室去!

学生们赶紧散开。警察想跟路子灏聊聊,但他精神恍惚,答不出任何问题。几个民警在同学间走访一圈,了解了基本情况,考虑到路子灏还未成年,暂时不带他去派出所,借了教导处办公

室,又联系了家长过来。

晚自习铃响了,梁水他们没法跟着去教导处。路子灏被警察带着往楼下走,不停回头望梁水李枫然他们,眼眶里泪水直滚。

苏起上前讨好道:“警察叔叔,我们陪他去好不好?”

梁水也央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自己都吓坏了。”

那位民警还算和善,拍拍路子灏的肩膀,说:“别怕,你爸爸妈妈很快就过来了。我们会调查的,如果只是意外,不会冤枉你。”

但他拒绝了梁水他们陪同前往的请求。

四人只得目送着路子灏被带下楼。苏起问林声怎么回事,林声说她也不知道,她上楼时听到有人说路子灏和董方在打架,还没靠近呢,两人推搡着,董方摔到地上,脑袋砸在水泥尖角上,瞬间就昏迷了。

她吓得要死,怕他会死,赶忙脱了校服堵他伤口。

林声忧心道:“你们说,他不会真的死掉吧?”

伙伴们都不说话,这个可能性叫人极度恐慌。

这种恐慌持续了一整晚。晚自习第一节课,全校都没有上课,各班的班主任都通报了这起恶劣事件,严肃重提了校规校纪。

鲁老师说:“你们谁要是不想读书的,以后就不用来了,别在学校里为非作歹!”

苏起斗着胆子提问:“老师,路子灏会被开除吗?”

“看情况。他这行为很恶劣。”

苏起争辩道:“要是是别人先欺负他呢!”

鲁老师说:“这件事警察和教导主任会调查,你们就别操心了。你们要做的是跟同学和睦相处,不要起冲突动手脚,一个个都是高中生了,还以为这是小学吗!”

苏起不做声了,她担心路子灏的处境,更担心董方的安危。

晚自习一下,四个伙伴蹬着单车飞驰去了医院。一到医院,果然南江巷的爸爸妈妈们都在。陈燕已哭成泪人,几个妈妈正围在她身边宽慰。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董方抢救很久了,至今没出来。

他的父母也在,母亲似乎哭累了,父亲眼眶通红。

几个民警带着路子灏坐在角落。路子灏深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陈燕攥着冯秀英的手不松,哭道:“冯老师,求求你了,李医生一定要把那孩子救活,一定要救回来啊。不然我家子灏就完了,完了啊。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不是杀人犯

,他真不是故意的冯老师。”

冯秀英拍着陈燕的手背,眼睛也湿了:“燕子你放心啊,李援平他一定会尽力的,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话这么说,可谁都拿不准……人进手术室已三四个小时了。

冯秀英看一眼陈燕,又看一眼不远处的董家父母,难受极了。她做教育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如此危机时刻。她深知这两个孩子、两个家庭的命运都悬在手术室里。

活了,都还有希望;没了,两个孩子、两个家庭就都毁了……不管路子灏是无心还是意外,就都毁了。

手术室门突然打开,家长们以为手术结束,涌上去问结果,但李援平只是出来吩咐家长补签手术同意书。

董家父母拿着笔颤巍巍签字,陈燕比那母亲哭得还厉害:“李医生,你一定要救活这孩子,求求你了。”

沈秀英也急切道:“援平,你一定要救回来……两个家庭啊。”

李援平坚定点头:“你放心。我是医生。”

手术室门再度阖上。

路子灏坐在地上,埋头抱住自己,眼泪直流。他什么也没看,但他听见了陈燕的乞求。

梁水李枫然苏起和林声坐在他旁边,梁水紧搂着他的肩。

那头,父母们也围在陈燕和路耀国身边,紧握着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人们,少年们靠在一起,沉默等待着,期盼着,祈祷着,熬到凌晨一点。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人抢救回来了。他的父母扑上去哭了起来。

陈燕几乎是一瞬跪到李援平腿边,嚎啕痛哭。李援平吓一大跳,慌忙将她扯起来:“燕子你这是干什么呀?”

陈燕大哭:“你救了子灏的命,你救了他的命呀!”

不远处,路子灏抬起头,后悔,恐惧,悲戚,侥幸,所有情绪糅杂成一团,少年的眼泪疯狂涌出。

梁水用力将他抱在怀里,握紧他的肩。李枫然脸色苍白,紧搂住他俩。林声苏起早已后怕得眼泪直流,扑上去跟他们抱成一团。

民警们也都松了口气,这件事的性质算是转为单纯的校园纠纷了。

……

深夜的医院里,李援平刚换掉手术服,满身的疲惫和汗水。连续手术五六个小时,他几乎要虚脱。

才上走廊,就见路子灏站在墙边等他。

少年神情憔悴,眼眶通红,这一天对他太过惊骇。

他走上前来,深深给他鞠了一躬:“谢谢李叔叔。”

李援平拍拍他的肩,微笑:“跟我客气什么?”他还想说什么,但实在太累,索性挨着墙根一屁股坐地上,他望向少年,拍了拍地板,路子灏跟着坐下。

李援平眼里全是红血丝,目光却很温和,说:“子灏啊,你倒是让我意外了。怎么会跟人打架呢?”

路子灏眼睛一红,哽咽道:“他总是取笑我,说我像女的。”

“所以就打架了?”

“他也推我了啊,只不过我撞到墙上。他撞到了水泥尖尖。”路子灏委屈地哭起来。

明明大家做了一样的事,为什么结果大相径庭。他成了施暴者,董方却成了受害者。李援平耐心等他哭完,才慢慢说:“子灏啊,我知道你委屈,但这世上很多事情,它的结果不是平均分配的。你可以说自己运气不好,你倒霉。但不管运气好不好,你引发

的结果,都要自己承担。”他口干舌燥,舔舔嘴唇,继续道:“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可以不懂分寸,但大人不行。你跟人争吵,就该料到会起冲突;你跟人冲突,就该料到会起伤害。这次幸好他没事,幸好啊。当然,真出了事,还有父母为你担责。因为你还是孩子。就像现在,他的医疗赔偿都有你父母承担。但将来一天,你会长大,这种免死金牌,下次就

用不了了。下次,你就得自己扛责任了。这种责任,有时候是承担,有时候是惩罚。你要记住,人可以犯错,可有些错是万万不能犯的。”

路子灏眼泪再度涌出。他什么也不说了,所谓的委屈所谓的辩解都不说了,只是含着泪用力点头。

“好了。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也要重新振作起来。未来还很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李援平摸摸他脑袋,“早点回去休息,安慰安慰你妈妈,她今天被吓坏了。”

路子灏点头,又闷声说了声谢谢,跑开了。

李援平疲惫地扶着墙,捂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来,就见冯秀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她脸色不太好,过来扶了他一把,说:“臭死了,今天别住医院了,回去洗个澡睡觉。”

李援平被她挽着手臂,有些受宠若惊:“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他忽挣她手臂,“我不回去,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离婚。”

冯秀英把他手臂扯回来挽着,没好气道:“离你个头!你要不回去我就跟你离!”

李援平一愣,转圜过来,忙乖乖道:“回回回,现在就回。”

“对别人这么耐心,也没见你分一半给自己家里。”冯秀英嘴上还不饶人,忿忿嘀咕着,搀扶着他,走过那深夜长长的走廊。

待绕过拐角,女人絮叨的声音便渐渐消弭了。

……

经民警协调,路耀国夫妇在支付伤者医疗费用后,给了九万多后续赔偿款。双方就此达成了和解。学校原本给了路子灏一个月的停课处分,但陈燕不接受。她跑到教导处理论,承认路子灏有错,他们家也承担了相应的责任;但董方长期欺辱路子灏,也有错,不能因为

他受了伤,他的错就一笔勾销。

学校坚持要停课,可陈燕脾气更硬,坚决不接受停课处分,甚至说如果停课,她要上书教育局,告一中的老师没能处理好学生矛盾,导致事件恶化差点儿引发大案。考虑到警方的调查走访笔录里,确实有董方长期欺辱路子灏的记录;且案发当天,两人也的确是互相殴打。学校最终没给路子灏停课,但通报批评是最后的底线,坚决不

能让步。

伙伴们得知教导主任会在全校师生面前对路子灏进行批评,有些忧心忡忡。

路子灏却安慰伙伴们说他没事,他已做好心理准备。况且比起这个,更叫他难受的是,班上同学对他更疏远了。

苏起很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帮他。现在这种局面,简直比坐牢还可怕。

星期一早上如约到来。随着进行曲响起,全校师生在大操场上集合,举行升旗仪式。

高一至高三共四十几个班,学生们整齐列队,在国歌声中注视着国旗缓缓升起。

礼毕之后,是校长讲话。无非是无聊冗长的校风校纪问题,和往常一样重复着老掉牙的一套。各班同学早就无心听讲,纷纷讲起了小话。

校长许是习惯了,也没在意。之后轮到教导主任,主任讲话到一半,忽然停了发言,操场上全是学生们窃窃的聊天声。

主任有十几秒钟不讲话,聊天声便慢慢消下去,渐渐,鸦雀无声。

“你们还是一中的学生吗?有没有规矩!”教导主任突然呵斥,那严厉的声音仿佛能把广播喇叭给炸了。

操场上静悄悄的。“上周发生在高一(6)班的恶性事件!就是因为某些学生顽劣不堪不守规矩!现在这里,对高一(6)班的路子灏进行全校通报批评!”教导主任语气尖锐,滔滔不绝地抨

击痛斥着路子灏的恶劣行径。

苏起听得面红耳赤,脸如针扎,不敢想象此刻路子灏的心情。

他有错,可董方也有错啊!但主任通篇只骂路子灏一人,仿佛这样就能撇清某种关系似的。

她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教导主任痛斥了十几分钟,终于发言完毕。可那激烈的言语仿佛还在大家脑门上震荡。

十几秒的缓和之后,台下的学生们才松散下去,各队伍末端的人再度低声讲起了小话。

主任发言完毕,是学生代表发言。那是最无聊的“尊师重道爱学习”环节,所有人都不在意,讲小话的声音更大了。

这时,苏起看见梁水上了主席台。这周是(10)班出学生代表,但不知为何临时换成了梁水。

梁水并没有拿演讲稿,他走到台子中央,将话筒拉高了一点,用力太猛,话筒发出刺耳的声响。

操场上安静了一瞬,又旧态复萌。

梁水调整好话筒了,说:“大家好,我是高一(10)班的梁水,我今天要演讲的题目是……给我闭嘴。”

这下子,操场上安静了,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身上。

等等,你让谁闭嘴?校长?教导主任?我们?下一秒,他清沉的声线顺着广播传遍整个操场:“昨天我听有同学在背后说,我跟人出去开房了,我不知道说这话的人,你是眼瞎还是嘴痒。我虽然长得好看,但嫉妒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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