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年摆手道:“倒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的本心是为林家着想,也没什么错。只是我要告诫你的是,心机不要太深,心眼不要太多,特别是对自家人,更是不妥。你若不明白这一点,我恐你将来会误入歧途。作为你的二伯,作为林家家主,我必须要告诫你这点。”
林觉点头不语,这一次的连环计划确实过于激烈,确实有不当之处,想来林伯年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故而说这些话来告诫自己。当然了,在和林觉共同谋划了这一切之后,林伯年再说这样的话,未免给人一种虚伪的感觉。但林觉不想纠结这些事,此刻只需点头称是便可。
“家中的事情……只能由你管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大事你可写信来跟我说,一些琐碎小事你便自己决定处置便是。”
林觉点头道:“二伯放心,我会和族中叔伯商议而决,大事必是要写信请二伯示下的。二伯其实不必担心,林家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生意上的事情有些麻烦,我想请大伯出来打理,但我恐怕他是不肯的。长房二位公子是不能托付的,谁来打理,这可是个难题。二伯你说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你便继续担任大管事,这半个月来,你不是已经做了诸多的安排么?若换一个人,你的这些安排怕是都要被废除了,来回反复,闹得人心惶惶混乱不堪,对林家生意有何好处?你既能镇得住场面,便要多担责。况且,请大哥出来主持事务也是不合适的,原因你自然是明白的。”
林觉叹了口气道:“我这可是作茧自缚啊,我对做生意可根本没兴趣啊。我还要参加秋闱大考呢。”
林伯年沉声道:“知道你要备考秋闱,但你真的确定要将这个名额让给林有德么?若是你无需参与秋闱考试,那么便可有更多的精力在打理生意上和家中事务上了。”
林觉笑道:“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林伯年皱眉道:“有时候无需太在乎颜面,我跟你说,说话不算话的事情我见的多了。在京城,有的人官职做到宰相枢密使的地位,还不是照样说话不算?罢了,我也不劝你,我只是觉得你不必意气用事。若是秋闱不中,岂非闹出更大的笑话来。”
林觉笑道:“那倒真是个笑话,所以我才要花些时间去温书备考啊。”
林伯年瞪着林觉道:“莫跟我绕弯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已做好准备了?你组建那个老掌柜组成的‘事务会’是何意?还不是替你处理生意上的琐事?让你能当甩手大管事?既然有事务会,你自然是可以有大把空闲时间的,怎么?非得要我点明才成?”
林觉脸上微微一烫,倒也佩服林伯年眼光毒辣,居然看出了自己打的意图。事务会的组建固然是为了处置那些琐碎的事务,但何尝不是林觉的两手准备。林觉原本觉得应该请林伯庸出山继续执掌生意,但很快明白这已经不太可能了,自己这个大管事怕是只能继续干下去,故而事务会便是自己的代理人,林觉是绝不愿天天陷在那些生意上的事情里的。
“事务会,不也要我去照应么?他们只能处置小事,大事他们便不敢做主了,我也不能让他们做主。罢了,我兼任着便是。至于读书应考,我挤出时间便是。一位圣人说过,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终究是有的。”
林伯年微笑道:“这是哪一位圣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林觉道:“我看的书杂,一位姓鲁的先哲说的。总之,不过是辛苦些罢了,二伯放心便是。”
林伯年微笑道:“那便好,我回京城后会让林昌来杭州的,到时候他代表我,你们兄弟几个商量着办事便是。”
林觉闻言微微一愣,点头微笑。林昌是林伯年的儿子,也是林觉的堂兄,林伯年让林昌回杭州来,那是培养下一代了。无论他说的如何冠冕堂皇,只这一个举动便暴露了私心。家主之位到手,林伯年怕是绝对不会再将这个位置传于大房了。
见林觉笑容诡异,林伯年略有些心虚,正色道:“不要多想,我让林昌来,可不是要替了你这个大管事。相反,林昌能力不如你,生意到他手上怕是要一团糟。我只是要他来替我来这里呆着,表明我二房和林家在一起的意思罢了。”
林觉微笑点头道:“侄儿明白了。”
林伯年点点头道:“行了,你回去吧,我该动身了。再有什么事,回头书信再说。”
林觉拱手道别,转身下船。林伯年下令随从拔锚起航,官船离岸起帆,借着南风之力,直往北去。
……
林伯年离去之后,实际上林家陷入了无主的境地。
老家主林伯庸早已搬离林宅在别苑闭门谢客既养病又思过。长房大公子病故,二公子林颂和三公子林润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地位尴尬。虽然他们并没有搬离林家大宅,但每日里在外花天酒地出入烟花柳巷之中,喝的浑身酒气,说话也阴阳怪气让人生厌。他们既无资格也无能力管事。
三房的大公子林全最近倒是像换了个人,本来他想重新执掌粮油布匹的几家店铺,但林觉告诉他,执掌店铺掌柜会有压力,毕竟莫非淘汰制不是说说而已,要是他经营不善,自己不得不解了他的职位反而不美。还不如做个另外的职位,不涉生意,反倒自在。林全想了很久,觉得林觉说的在理,于是安心的当了个林家保安队队长的职位。每天的职责便是带着三十多名招募的地痞闲汉在各码头巡视,既对付外边闹事的地痞,也维持自己家生意的秩序。林全只做了几日,便彻底的爱上了这个新职位,因为这太符合他游手好闲的散漫个性了,而且还能耍威风,这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家里的事情,林全自然也是没法当那个主事之人的。
林觉便是那个唯一能主事的人,虽然他的身份只是三房庶子,原本是最不可能主事的那个,但现在林家内外可不这么看,他们已经看到了林觉的本事。
只不过,林觉毕竟只是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内内外外的事情他能够处置公道么?这是所有人最大的疑惑。而这种疑惑也写在所有人的脸上。
林觉自然是明白众人的心理。不管以前的林伯庸对他们多么的不好,但林家内外的人总是还有个领头的。林家人就像一群羊,以前的头羊哪怕经常用角顶人,哪怕会将他们带到悬崖边缘,但起码其他的羊不用多想,只管跟着便可。而现在,头羊没了,其他的羊便如同瞎子一般的乱撞,不知该往何处去。这种恐慌是心理上的,是无法避免的。
林觉要想当那只头羊,首先便要让所有的羊都相信他,愿意跟着他走,并且要驯服羊群中的那几只桀骜不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