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有微微的叹息,这个男人,根本是眼睛里不揉沙子。他倘若不曾问出便罢了,只要他起了疑,决意弄明白,那么是决计糊弄不了的。便只是道:“我就是我,凤瑶。”
她谁也不是,她就是她自己。从前是凤瑶,如今是凤瑶,往后还是凤瑶。一如既往,从未改变过,就是他心中所知道的那人。
然而这个答案,慕容钰并不满意,他心中记着一个名字,让他醋意浓重,不能释怀的名字:“从之是谁?”
凤瑶不由得心中一顿,哪怕过去了很久,哪怕死而复生,哪怕又经历了许多其他事,再次在清醒理智的情形下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异样。
不再仰着头看他,而是微微别过头,看向一旁,轻声答道:“他杀了我。”
慕容钰听到这里,不由得双目微睁,极是愕然。他原以为,她的答案会是别样,竟没想到,却是如此么?
只听凤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飘忽,虽然一如既往的清冷,然而那冷硬的音色不过是壳子,其中竟然夹杂着易碎的柔弱:“我从遥远的地方而来,被一个曾经十分信任的人所杀。”
话到这里,几乎已然全部明朗。
慕容钰不是寻常人,他并不需要凤瑶一字一句的解释。因为他在许久之前便开始怀疑,甚至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之所以非要凤瑶亲口说出不可,其实更多是因为她在睡得不清醒时,以缠绵的语气道出了“从之”这个名字。
而如今,听了凤瑶的回答,再结合凤瑶一直以来不肯给予他回应,直到今日在宫中他出面护她,才让她主动牵了他的手,慕容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而抬手摘了面具,塞入怀中,露出那张俊雅高洁,仿若谪仙落人间的面孔:“原来如此。”
虽然早已经见过多次,然而乍一瞧见,这张俊雅灵秀的面孔,凤瑶还是不禁有些失神。低下头也取下自己的面具,却没有塞入怀中,而是拎在手里。
“那我,之于你,又算什么?”慕容钰低头看向身前的女子问道。
因为心结已除,面具亦摘,故而此刻说话的语气,竟然有些哀怨和撒娇的味道。
凤瑶的眼中涌上一丝笑意,答道:“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慕容钰不由得皱起眉头,“只是朋友而已吗?”
他俊雅灵秀的面孔,因着这一丝不满,且有些撒娇的味道,便显得格外可爱。
凤瑶险些没有笑出声来,便抬起眼睛,微微侧头说道:“在我从前那里,如果一对单身男女互相倾慕,便先做男女朋友。如果处得好,甘愿共度一生,祸福不弃,便更进一步,结为夫妻。”
“那‘从之’与你是什么关系?”慕容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瞬间便脱口问出。当看到凤瑶的面色微变,刚刚升起来的轻松与笑意立即隐去,不禁有些懊恼。
他素来以冷静隐忍著称,可是每每面对她时,往往失了自制。这种时机很不该问出这种话,因为不论是名叫“从之”的那混蛋曾经杀了瑶儿,还是如今他们天人相隔,都说明他们再也没有缘分。在凤瑶的心中,绝然再无他的角落。
然而,既然问了出来,索性便问了。总归如果不问清楚,他心中始终无法舒展。故而,慕容钰抿着唇,并未为方才的冲动而道歉,只是低头凝视着她。
凤瑶低声道:“我们曾经是夫妻。”
说出这句话,让她的心中顿时如被针扎了一下。不论是一腔真情错付,还是有眼无珠将恶狼认成小绵羊,都叫她无法原谅自己。
忽然只听“喀”的一声脆响,从手中传来,紧接着一声“叮”的落地声。原来凤瑶方才不知不觉捏紧了手,竟把拎在手中的面具捏断了。
想了想,凤瑶弯下腰,把那块断掉的面具捡起来。低头看着这块由花蕊给她挑的蓝蝴蝶展翅面具,只见幽暗的巷子里,光线难以透进来,只有微弱的光点跳跃在面具上。那断痕参差不齐,绝无再圆之理。
默然片刻,忽然轻笑出声:“他是我的仇人,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被他迷惑,是我有眼无珠。如今我对他,已然什么也没有。”
凤瑶之所以听到沈从之的名字,会有异样的感受,只是因为不肯原谅曾经有眼无珠的自己罢了。对于沈从之,却是再无情意。
然而恨,却也是没有的。凤瑶爱得起,也放得下。她爱过他,也从他那里得到过回应,那时的她是满足的。想了想,又道:“如果还能再见,我必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报仇。”
时隔良久,凤瑶早已想通,沈从之只能是同行,而且是比她更高层次的存在。输在他的手里,她并不冤。毕竟,如果想要杀一个人,玩感情戏是极常见的手段。比如闺蜜楚柔然,因为明艳美丽,最常用的就是这一招。
唯独令凤瑶不解的是,沈从之为何会与她玩那么久?似楚柔然,最久的也不过是三个月而已。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便抬起头对慕容钰道:“我输在他手里,却也是赢了,因为我有了现在。曾经之于我,只是上辈子的事,我不会再记挂。我只是凤瑶,我只想过好往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