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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生下孩子,乳腺还没通,云初微胀疼得厉害,又不能下地,只能躺在床上哼哼。
韩大姑姑提着食盒进来,到榻前的时候取出一个小碗递了过来,“夫人,这是太夫人特地让厨房做的,能下奶,为了八少爷和十一姑娘,您可得一点不剩的吃完啊!”
苏昀开和苏月明两兄妹属于苏璃这一辈,苏昀开行八,苏月明行十一,少爷和姑娘又是分开排的。
可见苏家只是暂时没落,人丁还是极兴旺。
云初微往碗里瞧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韩大姑姑解释道:“是用一年不到的小公鸡煲的汤,捞了鸡肉,再将奶稻下锅煮出来的,叫下奶粥。”
“奶稻?”这词儿倒是新鲜,云初微挑了挑眉。
韩大姑姑笑说:“对,这方子是太夫人特地向稳婆打听的,里面用了好几种配料,老奴也不是很清楚。”
云初微端过去,一勺一勺地舀起来吃,味道很清淡,自然比不得平日里吃的那些,不过为了小十一能喝上奶,云初微还是铆足了劲儿全部吃光。
韩大姑姑收了碗筷,“太夫人说,原本该早中晚按着时辰吃的,只是怕夫人觉得腻,你要是喜欢,晚上就煲猪蹄,同样也是能催奶的。”
“怎么都行。”云初微不想婆母因为自己太过折腾,摆手道:“我不挑食的。”
——
转眼到了洗三日,苏家宗族里的亲戚扎堆来,由太夫人亲自主持走完所有仪程,洗了身子的两个小东西穿得棉嘟嘟的,被裹在襁褓里送到云初微这里来,她先接过苏月明抱了抱,才三天,小得可怜,巴掌大。
韩大姑姑道:“夫人虽然还没下奶,不过这时候可以让十一姑娘吮一吮了,有帮助的。”
云初微解开袄子,将小十一凑过去,她小胳膊小腿儿的,双手没什么力道,抱不稳,只是找准了位置就砸吧,然而砸吧半天都没喝到奶,一下子撕开嗓子哭了起来。
云初微将她抱在怀里哄了哄,小十一又乖了下来,继续砸吧,还是喝不到,又继续哭,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虽然还是没奶,但云初微的胀痛似乎缓解了一点点。
让韩大姑姑把小十一抱开,又把小八苏昀开抱过来,这个倒乖,吮不到奶也不着急,慢慢来,最后竟然吮着吮着睡着了。
云初微忍俊不禁,“这小子,傻乎乎的,妹妹都知道哭,他怎么就不哭呢?”
韩大姑姑哭笑不得,“看到八少爷安静乖巧,夫人难道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云初微笑笑,“我只是觉得,小八是男孩子,应该要闹腾些才对,怎么和妹妹反过来了?”
韩大姑姑又笑,“这才三天呢,哪里看得出八少爷和十一姑娘什么性子,是夫人想多啦!”
云初微点点头,希望如此。
有两个宝宝的帮助,云初微的疼痛果然缓解不少。
今天来的客人,以妇人居多,全都是冲着这对龙凤胎来的,但真正能入燕归阁的寥寥无几,想见俩娃就更不可能了,她们中的那些人,要不就是身份够不上,要不就是被太夫人有意无意挡了回去,微丫头生了俩,怎么说那身子骨都要比别人弱些,洗三宴是因为不得不办,否则她可没那兴致找这么多人来打扰儿媳坐月子。
不过这些客人里面,也有身份尊贵且就算不尊贵也没法儿拒绝的,譬如:礼亲王侧妃。
这位是云初微的小姑母,是她娘家人,备了厚礼来的,太夫人倒不是看在厚礼的份上,而是本身就不能拦着人家去看侄女儿。
“小姑母?”云慧刚进门,云初微就惊呼了一下,这位姑母,可是好久都没见着了呢!
“微微。”云慧笑着走到床榻前,扫了一眼两个摇篮内的小东西,“你这丫头好生有福,一来就俩。”
云初微脸红了一下,“小姑母怎么这时节来了?”
其实所谓的洗三宴,最主要就是把苏家宗族里的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顺便告诉他们,九房添了两个小的,至于云初微娘家那头的人,都是全凭自愿来的,真正的宴请,是要等两个宝宝的满月宴才会给沾亲带故的亲戚递帖子把他们请来坐坐。
所以,云慧会在这时候来,云初微挺意外的。
云慧道:“我一听说你生了俩,这不一时激动,就跟王爷说明缘由,往这边赶了么?”
云初微有些对不住,“本该在满月宴的时候才正式给姑母递帖子的,如今便害你先跑了一趟。”
云慧嗔她一眼,“自家人,哪兴左一道礼右一道礼的,有那份心就来了,又不是能坏什么规矩。”想到了什么,又道:“你还说我,大嫂不也在国公府么,我可是听说她一早就住进来照顾你的。听听,哪个当娘的在闺女没生产的时候就住到女婿家去等着,这都生产了还住在女婿家照顾月子?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听起来是不合礼数,可是外边儿的人啊,哪有说大嫂不是的,全都在羡慕你这丫头有福呢,娘家将你放在心坎上疼,夫家把你养成娇娇,这满身的娇宠啊,都快嫉妒死某些人了。”
云初微当然知道小姑母嘴里的某些人指的是谁。
还能是谁?也只有东阳侯府成日里坐井观天的那几位了。
一个云雪瑶掉光了头发嫁不出去,她娘又成天拿刚进府的巧姨娘威胁她爹给她找个好人家,两口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都快把东阳侯府掀翻天了。
云雪瑶这个当事人则是步了黄妙瑜的后尘,从一开始的绝望到后面的不甘心,整个人像被厉鬼缠身,到处充斥着怨气,尤其是成天听府里的下人们嚼舌根说云初微又如何如何的得了九爷宠爱,侯夫人又如何如何的念着自家宝贝闺女。如此一对比,云初微那贱人哪哪都好,就她一文不值,爹不疼娘不爱,就算如今为了她的婚事大闹,那也是因为她娘怕她连最后的价值都没有,一文钱的聘礼都赚不回来反赔了这么些年的抚养栽培。
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钱。
于是,云初微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云雪瑶完完全全的记恨上了,那人白天安安静静什么话也不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得了抑郁症,晚上就精神了,扎小人诅咒云初微,好在她出不了门,请不了人教她厌胜之术,只是简单的扎个小人写上云初微的名字,然后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拿起银针一顿猛戳。可谓是无缘无故就把人恨入了骨子里。
一个云绮兰因为当初赫连缙要选“冲喜王妃”的事儿吓得早早给订了亲,原是订的曹阁老他孙子,可是年前曹阁老染病身亡,她那未婚夫要守孝不说,还因为曹阁老的倒台而不得不迁回祖籍。未婚夫不好出面,让她未来婆母厚颜来东阳侯府知会一声,说等那小子孝期满,定会八抬大轿将她娶过门的。
当时若非三太太丁氏拦着,云绮兰早就大发雷霆了,八抬大轿?借钱置办八抬大轿把她抬到乡下去过苦日子?她云绮兰是没人要了还是怎么地,非得要巴巴上赶着嫁到穷人家过那种想买点贵重首饰都得掂量着来的心酸日子?
再后来,又听人说云初微如何如何的幸福,便是那王府的郡主都毫不掩饰自己对云初微的羡慕。云绮兰咬碎了牙,云初微那贱人,竟然成了整个京城贵女争相模仿的对象,不管是她的妆容打扮,还是她的一颦一笑,但凡是云初微身上有的,贵女们就跟着了魔一样都说好,都要学。这股风还刮得挺快,下人堆里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贱胚子也想东施效颦,攒了数月的银子只为买一盒与云初微同款的脂粉。
而那丫鬟刚好就是云绮兰近身之人,云绮兰知道以后,肺都快气炸了,你们一个个都喜欢模仿云初微,都想做梦飞上枝头变凤凰是吧?本姑娘偏不如你们的意!
急吼吼跑到那丫鬟的房里翻箱倒柜把那盒脂粉找出来当着她的面狠狠扔进泔水桶里。
那丫鬟哭得双眼红肿,结果当天晚上想不开跳井自杀了。
原本府里死了个丫鬟,随便放在哪家府上都不算大事,但这件事情的原委不知怎么的被传了出去,于是云绮兰虐待下人的彪悍名声就这么形成了,曹阁老的孙子才一听说,马上就让他娘把婚书和当初交换的信物还了回来,退婚!
云绮兰直接气晕过去——我都还没嫌你们家穷退你的婚,你还敢鸡蛋里挑骨头看不起本姑娘?
因为不服气,云绮兰闹了好久,外面的人当然不知道她是因为不甘心被这么个穷小子给退了婚,见她闹,便以为云绮兰对曹阁老家那位孙子情根深种,哪怕人家退婚了也还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这事儿再传开,现如今整个京城,还有哪家敢要云绮兰?
本来女儿家好好的被退了婚名声就不好,她又闹了这么一出,简直是把侯府三房的脸面全都给丢尽了。
三太太丁氏隐忍这么多年,就只有女儿这一个盼头,没想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气得大病一场,至今还下不来床。
云绮兰这姑娘也是,没找到自身原因,反而把一切过错全推到云初微身上来——毕竟若不是这贱人风头太盛连她的丫鬟也给蛊惑了,哪里会有后面的事端?全都是贱人惹的祸。
于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云初微又被人给记恨上了。
一个表姑娘邱霞,也是因为赫连缙选“冲喜王妃”的事早早订了亲,她倒是没有云雪瑶和云绮兰闹得那么凶,只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遭尽白眼,所以小小年纪骨子里就阴戾,外表天真烂漫的背后,是极强的破坏欲,见不得别人太过完美,而她那个病歪歪的娘整天把云初微挂在嘴边,说这位侄女如何如何的端方有气质,再看看她,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柔婉样子。
邱霞总是笑眯眯地听着她娘数落完,然后背地里给云初微画像,再用剪刀一刀一刀把画像剪成碎片,尤其是脸,剪的稀巴烂,最后把碎片放到火盆里烧。
更阴暗的是,每次烧,她都往火盆里投放冥纸。
可以说,云初微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那三个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恨入了骨髓。
话回当前,云慧看了看摇篮,小声问云初微,“我能抱抱这两个小东西吗?”
“当然可以。”云初微笑着点头。
云慧先抱过苏月明,她刚刚睡着,被人挪动,一下子惊哭起来,声音撕扯着,听得房内几人跟着心疼起来。
云慧更是吓得不轻,忙抱着左哄右哄,还是不见乖。
云初微道:“小姑母,把小十一给我吧!”
云慧有些尴尬:“把这孩子弄哭,我怪不好意思的。”
“小姑母这话可就见外了,小十一敏感,怪不得谁的,毕竟刚出生嘛,害怕陌生气息接近也正常。”
接过去以后,云初微再一次给她喂奶。
小十一边哭边吮吸,稍稍用了点力道,母乳突然涌出来,猝不及防的小东西呛咳起来,松开嘴巴,一下子弄得满脸都是。
这下,哭得更大声了。
疼了这么多天,总算是通乳腺了。
云初微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忙找来柔软的帕子轻轻给她擦去小脸上的母乳,又哄了一阵。
喝到奶的小东西总算乖了些,也哭累了,才喝了一小会就睡着。
“这还有另一边没通呢!”云初微犯愁,瞅了一眼摇篮内的小八,小八正在呼呼大睡,连小十一哭都没能把他吵醒。
云慧笑道:“不急,婴孩睡眠浅,一会儿准能醒,到时候你再让他喝另一边。”
云初微想了想,“还是等小十一醒过来吧,小八是让奶娘喂的,我怕他喝成习惯不肯要奶娘了。”
说话间,范氏从外面走了进来,瞧见云慧坐在里头,有些意外,“慧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慧道:“大嫂先前忙着帮太夫人招呼客人,没瞧见,我来得挺早,让下人们都别声张,所以没传到你那儿去。”
范氏扫了一眼房内,除了云初微和韩大姑姑,便只有云慧,“难得你有这份心。”同时心中轻哼,家里头微微的那些婶婶,莫说来看她,就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
“大哥就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了,生孩子可是头等大事,更何况还是龙凤胎,我这个做姑母的自当来陪陪她。”
很多事情云慧这个嫁出去的女儿都不清楚,所以一直以为云初微和云静姝真是亲姐妹,只是云静姝犯了错被逐出族谱而已。
“那也得有心才会来。”范氏意有所指地道:“否则再亲又有什么用,照样有的是人装作不知情。”
“娘。”云初微看了范氏一眼,这好不容易和和乐乐的,怎么突然提起那些人来,莫说只是洗三宴,就算是满月宴不来,她都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很喜欢侯府那两房的人。
范氏叹了叹,“好好好,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不是我不喜欢,我是怕你自个被气着了。”云初微哭笑不得。
范氏可不就是气么?平日里,这个上门想求着帮她家女儿访个好人家,那个上门想让侯爷提拔提拔她家儿子,轮到自家头上的时候,人家对自己女儿不闻不问,就跟毫不知情一样。想想就让人窝火,你不来,好歹该问一句吧,怎么说也是这丫头的长辈,问一句怎么了,要你出多大力还是出多少钱,还是说真能掉块肉?
那天范氏来的时候,黄氏和丁氏都亲眼见着的,出于客气问了一句她去哪,范氏直言去国公府照顾女儿,人家直接来个“哦”就给回应了。
当时老太太在场,范氏倒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微微都生了,二房三房没来人看一眼也就算了,宝宝穿的小衣服什么的,就算是装装样子你也该随手拿出一两样来吧?
只可惜,没有。
说难听了,指望那两房的人对你付出?还不如指望猪上树。没见每次一提到钱的事情,两房的人就捂得严严实实,跟要老命似的吗?
范氏真是被气着了,还气得不轻,你说黄氏这没脑子的想不到也就算了,丁氏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能把这么大事儿给忘了呢?
丁氏不是忘了,是成心的。
云绮兰与曹阁老孙子那桩婚事,是范氏帮忙访来的,后来没多久曹阁老不幸染病身亡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悲剧,云绮兰如今成了人嫌鬼不要的姑娘,声名俱损。丁氏觉得范氏当初一定是有意的,因为云初微还没出嫁的时候,与云绮兰有过不大不小的过结,范氏又是个护犊子的,说不准当年的仇记到现在,所以不动声色地报复到云绮兰头上去。
既然人家都对自己女儿下此狠手,那么她女儿生了,与自己有何相干?不去,就是不去!
丁氏也不回过头想想,当初选中曹阁老那位孙子的时候,范氏是经她口同意了才敢定的亲。
更何况,云绮兰自己要作死,谁也拦不住。
“大嫂,你快别气了。”云慧安慰她,“这不还有我呢嘛!”
范氏眼神软和下来,“这个家,怕也只有慧儿对你大哥和你这些侄子侄女是真心的了。”至于其他那几位?别涉及利益别涉及钱还好,一涉及到,各种借口各种推脱,总而言之,什么都是他们有理——有事找你的时候,说你是掌家人,理所应当帮他们解决这样那样的问题;你有事找他们的时候,人家又说了,他们家这里需要打点,那里需要打点,手头吃紧帮不了忙。
上回可不就是这样,老太太的娘家兄弟一大家子人去赶亲戚家吃酒席,回来的时候遇到山洪,最后只剩下老太太的两个小侄孙,这事儿范氏没敢让老太太知道,私底下去找那两房,说要不一家出点钱帮衬一把,等以后好转了,那俩孩子还能忘了她们的恩不成?再说了,自己作为长辈,帮自家人理所应当,也不算吃亏吧?
黄氏当时就放话了,还阴阳怪气的,“大嫂瞧见没,我们家啊前些日子刚来了个姨娘,这姨娘本就是二爷的心头肉,这些天肚子里又揣了个小的,二爷恨不得把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河里游的全都搬到她院儿里去让她尝一遍,钱都花她身上去了。你别看我是嫡妻,实际上,我这日子过得连个妾都不如,人家当妾的还因为怀了小的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这个生了一双儿女的嫡妻反倒什么都没有。这不,眼看着我们家安浚就快娶妻了,聘礼我还愁呢,要不这么着,你把公中给安浚的那些聘礼挪出来变现去救救急?”
听听这话说得,多打脸,范氏这个当家主母要是真把侄子的聘礼变现拿出去救济人,得被人往身上吐多少口水?
二房不成,又去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