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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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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陈熙于北方打了胜仗,囿于国力亦是囿于军力,并不敢追得太深、逗留太久。终究是一场胜仗,且是敢于追击,并非似先前那般只敢城墙根子底下与胡人列阵。虏主亦是“内忧外患”不得不求和,亏得天朝不似胡虏这般吃相难看,并不要他许多朝贡。政事堂命鸿胪与礼部择人与虏使阎廷文议和,虽未有定案,天朝想也不会吃亏。

九哥却正愁这国库缺钱之事,因说腾出手儿来,好将国库填上一填。

玉姐有些个奇怪,但凡君上任,头一等要做是安抚人心,其次便是要这满朝上下听他话,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怎地九哥自己面前说还是钱事?便问他:“你要如何填?手下人使不动,想填也填不上哩。”

九哥道:“我总要信一信朝廷读书人良心,若未及干大事,先疑起人来,岂不可悲?只消他们能干事,我便敢用他!甚叫个忠?时穷节乃现,疾风知劲草,总不好故意试探——原是忠心,叫一试探,反要将我小瞧了去。与其那般费心,不若以诚待人,感化其心。”

玉姐听了,也只得点头,且以他有理:“水至清则无鱼,你又年前来,确不宜大动。虽知各人未免有些个私心,只消不坏事,便不穷治。”

九哥赞道:“正是这一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所谓上行下效,我先将人都想坏了,先要排斥异己者,我做到一分,底下便能做到十分,人心便都坏了。人心坏了,还能做成个甚事?我当为天下表率。”

玉姐讶于他风光霁月,反觉自己有些个枉做小人了,转念一想,九哥欲晋郦玉堂之爵,为东宫时又默许洪谦往西南夷,抬举着不悟、清静这一僧一道,前几日又与苏正之书院赠了匾额,未尝不是暗置势力。口里却道:“国士待之,其自以国士报效。非汉高不能用陈平、韩信,也是主君气度,能者方能一展抱负。世间岂无能人?盖无人与他机会而已。”

九哥叫她夸得脸上一红,解释道:“大姐又夸我了。我不过想,这些个人,于先帝那般懦弱之人手下,尚且能叫国家不乱,可见这满朝文武大致还是不差,忠心也是可嘉。不值当为一点私心,弄得朝廷动荡,天下难安。有那功夫,不如做些个实事哩。国事不等人。”

若为着自己疑心,非要弄得满朝都是“自己人”且不说自己年轻,经见少、眼力未免有所不足,也不能确保真个人人都“忠”。

单是这一番动荡,便要人心浮动,再安抚人心,上任者未免不熟政务,待到他们熟悉了,不知又要几年过去了。待一切都掌握中了,又不知旁处会生出甚样枝节。譬如虏主休养生息后又来为患,再或者遇上个灾年,又或者旁有无法预料之事。国家便永不能整顿安定,冗官冗费便要渐渐吸干了国家元气,郦家江山便难保了。

玉姐道:“如今内外皆安,九哥想做,便做罢咧。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添许多仕子为君效力,咱不缺人手儿。”

九哥叹道:“人是不缺,人手却是未必。”

玉姐因问:“怎生说?”

九哥道:“冗官极多,种种荫官。纵没个实职,不发俸禄,也各有限田,占去许多田地不与国家缴税哩。国家花用之处又多,”压低了声儿道,“不几年,又有几样花钱地方哩。慈寿殿陵寝、慈明殿供养与白事,孝愍太子还留下个女儿不可慢待了。还有几个大典,都是花钱事情。”

玉姐惊道:“我原以国家是因战事吃紧,那是个花钱祖宗,这才要俭省,如今看来,是自根子上狠缺钱了?究竟缺到甚个地步了?”

九哥附玉姐耳上,轻声说了个数,道:“便只有这些儿了,收多少,便能花多少,几乎不余甚钱。倒是常平仓等处还有些米粮,却也不多。”

玉姐因知国家收税乃是“量出以制入”,收多少便花多少,所余有限,积攒起来也不多。且朝廷官员、勋贵等俸禄也是自这里头拨出,除开俸禄,余下钱能做事是有限了。难怪九哥要将这冗官当做一件大事,单个儿提将出来。待做了这些事,国库便没多少积蓄了,难怪这仗打不下来。

原来九哥不止胸怀坦荡,钱袋也坦荡得很!

玉姐沉吟道:“你不说,我也要问你,这宫中内库你可有个甚章程?休要嫌弃我多事,若外头民宅里,这家里总是我该上心,到了宫里,往常我是不好插手,这二年是不得闲儿,只依旧例。我冷眼看着,很是不好。”

九哥道:“怎生说?”

玉姐道:“凡宫中一应使用,或有地方贡,或有和买来。我于江州时也仿佛听说,凡遭宫中和买人家,几无不破之家。总是拿少少银钱强买人家物什,值一贯,至有才与一陌。饶是如此,内库还是有些个入不敷出,也是中间儿有人贪墨之故。内库银钱,无非来自两处,每年国家赋税好拨些儿,再者是皇家自有庄田、作坊,也只收利、自用。开国时尚节俭,此后人愈多、生活愈奢侈,如何够使?”

九哥道:“孝期未过,恐不好即时整顿哩。”

玉姐道:“我不曾说眼下便动手,只与你商议,当如何事好。内库事比国家事虽小,道理却是一样。”

九哥果然来了兴致,因问:“大姐有甚好计?”

玉姐道:“头一样,也是与外头一般,积年累月,冗员愈多,且有贪墨,这是必要整顿,却又不好大动。只好将那要紧处,如采买等拣那错得大、贪得多拿下,旁人杀鸡儆猴,我只好杀猴儿儆鸡。水至清则无鱼,却也不好水太浑,只养王八。”

九哥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玉姐道:“再有,我想将这宫中无用之人裁了去,并不是悉逐出去。我看了,这宫里每有采择宫外良家女子以充役使,原本宫中闲人多,用人也多,如今咱家清净,且用不着这许多人。单这一条儿,自上而下便好少四、五百人,满宫上下,宫女人身上,一年便能省上万贯。”

九哥惊道:“这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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