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母子二人大约都已心照不宣。无论李贤是武后的亲儿子还是养子,他都没有继续担任太子的可能,但应该还能保住性命。之所以仍然被杀,是因为出大事了。
大事就是高宗驾崩和新帝被废。
高宗当然是病故。弘道元年(683)十月,他的病情已经严重到头痛欲裂双目失明,御医针刺之后才稍有好转,但挨到十二月四日还是撒手人寰,享年五十六岁。他留下的遗嘱共三条:太子继位,丧事从简,大事不决者问天后。[29]
十二月十一日,也就是头七之后,此前已经改名为李哲的太子李显在灵柩前即位,时年二十八岁,是为中宗。大行皇帝李治的未亡人武则天,也由天后变成了太后。
中宗李哲是被明崇俨吹捧为最像太宗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当皇帝的料。他的第一项人事决定,竟然是要任命老丈人韦玄贞担任门下省长官。这项提议遭到首相兼顾命大臣裴炎的反对,新皇帝却发飙说:国家是朕的。就算朕把天下都让给他,也没什么了不起,何况只是让他当个侍中?
武太后勃然大怒,废立行动也迅速展开。
嗣圣元年(684)二月六日,中书令裴炎、中书侍郎刘祎之和羽林将军程务挺等人带兵进宫,宣读皇太后令,废新皇帝李哲为庐陵王。李哲却好像还没有从梦中醒过来,被扶下殿时居然懵懵懂懂地问:我有什么罪?
太后一声冷笑:把天下让给姓韦的,难道不是罪?
李哲哑口无言。[30]
这时,李哲登上皇帝宝座还不到两个月,此后就失去了自由。他被迁出京城,软禁在今天湖北省丹江口市的一座旧宅里面,过着担惊受怕和以泪洗面的日子。那座宅子当年是伯父李泰居住的。李泰夺嫡失败,李治才当了皇帝。李哲却没有跟谁争夺过帝位,为什么也关在了这里?
那就得问他的母后了。
母后的心思很清楚,那就是要把皇权据为己有。这个最高权力握在她手里二十多年了,怎么舍得交出去?哪怕是交给自己的儿子。想当年,四个儿子是她捍卫皇后宝座的重要资本,现在却统统成了累赘,当然要弃如敝屣。
小儿子李旦倒是简单。他在哥哥被废的第二天就确定为嗣皇帝,时年二十三岁。五天之后,新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给母亲重上皇太后尊号,他母亲则在三天之后以皇太后的身份正式册封李旦为皇帝。这就是历史上的睿宗。[31]
这一系列的程序看起来繁琐诡异,却是必不可少的精心设计。中华帝国是礼仪之邦,权力的交接必须合礼;而皇帝由太后正式册封,则意味着他执政的合法性来自太后。因此太后让他靠边站,自己临朝称制,就变得合理合法。
程序走完,武太后堂而皇之地公开摄政,新皇帝则被安排在其他宫殿里长期带薪休假。当年唐高宗想让武皇后做而没能做成的事,现在轻而易举地获得成功。
剩下的问题,是李贤。
李贤却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无论他自己怎么想,都不可避免会被别人拿来当枪使。毕竟,国赖长君。三十一岁的李贤比二十三岁的李旦更能当好皇帝,何况他的被废原本就有人喊冤。所以,废中宗,就必须杀李贤,以绝后患。
武则天的防范并没错,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李贤死后半年,就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公开造反。叛军气势汹汹,似乎转眼之间就会分裂国家,颠覆政权。刚刚经历了一系列重大变故的帝国皇太后,能度过这新的政治危机吗?
扬州兵变
太后稳坐朝堂听取汇报。
情况很快就弄清了。叛军人马十万,起兵扬州,时间在九月二十九日,挑头闹事的叫徐敬业,是当年主持过皇后册封仪式之开国元勋李绩的孙子,所以也叫李敬业。[32]
这事好办,还让他姓徐就是。
徐敬业扬言李贤没死,就在扬州城中。
假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也不足为道。
他们还传檄(读如席)天下。
这就要研究了。檄是一种官方文书,或用于征召,或用于晓谕,或用于声讨。徐敬业这份檄文,当然是用来声讨武则天,并表示自己如何正当正义的。中国古代战争非常讲究师出有名,通过檄文很能看出对方的想法。
于是太后吩咐:读来听听!
不听也知道会骂人。果然,开篇就是“伪临朝武氏者”。
太后暗笑:伪临朝?你说了算吗?
接下来自然是人身攻击,所有旧账都被翻了出来,就连高宗皇帝也被指责为乱伦,当然是被诱惑,而罪魁祸首正是武某: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读如闭,宠幸)。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笑话!后宫之内,谁不争宠,谁肯让人?
第二段自吹自擂,声称徐敬业“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势力之强大,已是“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军队之威武,堪称“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这样的力量当然所向无敌不可战胜,正所谓“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太后又笑了。十万乌合之众,也敢这样吹嘘?
最后是号召,包括煽情:一抔(póu,捧)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也包括许愿: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还包括打气: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不过,刚读到煽情那句太后便突然叫停,目光炯炯地问:谁的句子?
答:骆宾王。
宰相失职!太后说。这样的人才,怎么没发现?[33]
这个细节值得注意。
的确,骆宾王是“初唐四杰”之一,他这篇檄文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名作,确实写得铿锵有力。但,鉴赏能力不低的武则天,仅仅是把它当作文学作品来欣赏吗?
不。她从中看出了许多奥秘。
最明显的问题是夸大其词。没错,高宗皇帝驾崩于东都洛阳是在去年的十二月四日,灵柩西行回长安却在第二年五月十五,入土为安更拖到八月十一日,距离徐敬业造反只有一个半月,堪称“一抔之土未干”。但,中宗二十八岁,睿宗二十二岁,怎么能叫“六尺之孤”?浮夸!
浮夸是文人的通病,也是兵家的大忌。拿这样一篇夸夸其谈的东西作为纲领性文件,只能说明徐敬业一伙既不懂军事也不懂政治。比方说,檄文号称“共立勤王之师,无废旧君之命”。那么请问,要勤哪个王,旧君又是谁?如果是睿宗李旦,则此王安然无恙;如果是中宗李哲,则置睿宗于何地?还有假李贤,又算哪一出?简直着三不着两。
清除妖孽也一样。谁是妖孽?妖孽是谁?除“伪临朝武氏者”外,还包不包括追随太后的满朝文武?同样,所谓“凡诸爵赏,同指山河”也很可笑。这大唐的江山,难道是你们徐家的?且不说谁胜谁负还很难讲,就算平定了天下,论功行赏也是皇帝的事,你徐敬业封什么官,许什么愿?[34]
包藏祸心、窥窃神器的,是你们自己吧?
事实上,徐敬业集团就是一伙破落贵族、失意官僚再加落魄文人,由于被贬而聚集在扬州。因此,气壮山河的背后是色厉内荏,义薄云天的背后是公报私仇。难怪太后要责备宰相失职。因为骆宾王如果官场得意,他那支妙笔写出的就不是声色俱厉的檄文,而会是天花乱坠的颂歌。
也许,这就是武则天读出的信息。
此贼不足虑也!太后非常笃定。没错,这伙人的家底很容易就能查清,这样的狐群狗党也不难对付。因此,太后只是迅速调集了三十万大军,便将前方战事交给指挥官李孝逸和监军魏元忠,自己继续忙活朝中事务去了。
结果不出所料,徐敬业的豪赌和骆宾王的鼓噪并没有得到多少人响应,叛军方面却屡犯错误。最后,那两人的首级被他们的部将砍下送到了洛阳,扬州兵变从头到尾仅仅持续四五十天。平叛过程也基本上有惊无险,相当于帝国进行了一场真刀真枪的大规模军事演习。如果不是因为骆宾王那篇传世之作,人们甚至不会记得曾经有过这场战争。
但,反思却仍然必要。
胜败之因倒是简单,徐敬业首先是被自己打败的。他的动机如果当真是要匡复唐室救驾勤王,那就应该采纳军师魏思温的建议,挥师西进直取洛阳。苟如此,则可争取到天下人心,即便战败也虽死犹荣。可惜徐敬业的真实想法,却是分裂割据占山为王,因此南下润州(今江苏省镇江市)直奔那“金陵王气”而去,结果既失地利又失人和。[35]
武则天却优势明显。首先,她代表的是中央政府,占领着道德高地。其次,天下承平日久,帝国深得人心,臣民并不希望动乱。第三,监军魏元忠鞠躬尽瘁足智多谋,在关键时刻起到了重要作用。最后,她还应该感谢隋炀帝,正是炀帝开通的大运河保证了军队的调遣和粮草的供应。[36]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了新的问题:力量的对比既然如此明显,徐敬业为什么还敢造反?所谓“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难道仅仅只是宣传?造反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是九月二十九日?在此之前,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是。
第一件事当然是中宗被废、睿宗继位和太后临朝,不过这在当时还不足以引起公愤。毕竟李旦也是高宗嫡子,太后执政则可能仅仅只是过渡(详见下节)。所以,这年二月份发生的事,不会是引起扬州兵变的直接原因。
那么,关键时刻在哪天?
安葬高宗以后不到一个月的九月六日甲寅。是日,武太后颁布一系列诏令,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朝政。
变革几乎是全面的,包括:
改元光宅,大赦天下。
旗帜改用金色。
东都洛阳改称神都。
中央政府改名:中书省改称凤阁,长官改称内史;门下省改称鸾台,长官改称纳言;尚书省改称文昌台,左右仆射改称左右相,六部尚书改称六官;御史台改称肃政台,并且分左右。其余各省、寺、监,以此类推。
谁都看得出,这是要变天了。
武太后也没打算遮掩。又是鸾台,又是凤阁,明摆着就是要做女皇帝。这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势必引起强烈反弹和坚决反对,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但,武则天决定要做的事,那就一定会去做。而且一旦站稳脚跟,就会迅速推进。因为她已经六十岁了,可谓时不我待,容不得她慢条斯理,四平八稳。因此,这个女爷不会退缩也不会让步,只会傲然地去迎接那血雨腥风。
是的,她还要杀人。
只不过这次被杀的,竟是宰相裴炎。
裴炎被杀
裴炎死得奇怪。
中书令裴炎是十月十八日被杀的。这时,距离徐敬业在扬州起兵不到二十天,他那姓李的资格和特权也要在第二天才被取消,此刻还叫李敬业。大敌当前杀宰相,而且这宰相在八个月前还跟太后联手废了中宗李哲,更早的时候还帮她定了李贤谋反的罪名。如此帮凶,怎么也杀了呢?[37]
当然是有罪,罪名也照例是谋反。
同样,照例也没有证据。准确地说,可以作为怀疑依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对讨伐徐敬业态度消极。按说,国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作为首相应该马上召集政事堂会议,讨论如何平叛安民。裴炎却无动于衷,置若罔闻。但,这种“不作为”也只能定为渎职罪,怎么就是谋反呢?[38]
当然是有人这样认为。
事情出在御前会议上。当时,太后问计于裴炎,希望他拿出平叛方案来。裴炎却回答:皇帝成年而不能亲政,这才给了反贼借口。只要太后还政,叛军不攻自破。[39]
于是,一位监察御史便指控裴炎有通敌谋反嫌疑。他的理由是:国难当头,身为宰相而不积极主动讨贼,反倒趁机要求太后归政。如果不是别有所图,请问作何解释?
结果,裴炎被捕下狱。
这就是蛮不讲理了。没错,裴炎在这个时候提出还政的要求,确实未免有逼宫嫌疑,也让人觉得别有所图,却肯定不是谋反。太后退休,皇帝亲政,怎么是谋反呢?就算裴炎想做拥立新君的功臣,那也是大唐的呀!何况裴炎的忠诚朝野皆知,因此消息传出便舆论哗然。以鸾台(即门下省)长官为首,众多朝中大臣向太后拍着胸脯担保裴炎不反。
太后说:确有征兆,只是你们不知。[40]
不可能!辩护人说。如果他谋反,臣辈也反了。
太后却只是笑着摇头:朕知裴炎反,卿等不反。
这些话真是丈二和尚,嫌犯的态度更是费解。当时有人劝他认罪求情,或许可免一死,裴炎也只是笑着摇头:宰相下了大狱,哪里还能出来?然后安安静静等死。
裴炎,似乎与太后心照不宣。
悲剧啊!想当初,裴炎与太后的配合何等默契。他们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波澜不惊地完成了一次宫廷政变。现在却一个在宫中,一个在狱中,他们都会想些什么呢?
没人知道。
有一点却可以肯定,那就是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以前,裴炎是太后的得力助手,甚至帮凶;现在则不但成为对立面,更是成为抗衡太后之政治力量的领袖人物和领军人物。他的逼宫,其实是摊牌。
摊牌会有风险,也要付出代价,机会却只有一个。唯其如此,裴炎才会在扬州兵变消息传来时那么淡定。这并非如某些人所说,是为了表现处变不惊的宰相风度,当然更不是与徐敬业勾结合谋。实际上,他就是要借此机会将太后逼回后宫,让睿宗走上前台。因此,裴炎必须让徐敬业把火烧得更旺些,以便把武太后变成热锅上的蚂蚁。[41]
可惜在那个年代,没有谁是武则天的对手。她甚至不用多看一眼,就读出了裴炎的内心独白,然后顺手便把他放在了热锅上。太后很清楚,裴炎已不是从前的他,自己也不是从前的我。只不过这一转变,裴炎知道,太后知道,其他人不知道。所以她才会说:炎反有端,顾卿不知耳!
当然,什么时候变的,也不知道。
因此,要想侦破此案,必须排出详细时间表。
光宅元年(684)有关事件一览表
月 日 事件
正月 一日 改元嗣圣
二月 六日 李哲被废
二月 七日 立李旦为嗣皇帝,改元文明
二月 八日 李哲之子李重照由皇太孙废为庶人命刘仁轨专知西京事
二月 九日 派人前往巴州加紧看管李贤
二月 十二日 李旦为母后上皇太后尊号
二月 十五日 武太后临朝称制,册封李旦为皇帝
二月 二十七日 李贤被杀
四月 二十二日 迁李哲于房州
四月 二十六日 再迁李哲于均州李泰旧宅
五月 十五日 高宗灵柩西还
八月 十一日 葬高宗于乾陵
九月 六日 改元光宅,全面改制
九月 二十九日 徐敬业扬州兵变
十月 十八日 宰相裴炎被杀
十月 十九日 取消徐敬业姓李资格
十一月 十八日 徐敬业兵败被杀
十二月 二十六日 程务挺被杀
很清楚,三次改元的684年真可谓不平凡的一年,事件最密集的则是二月。仅仅顺着时间表读下来,我们都能够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尤其是八日、九日两天,太后先是将李哲的嫡长子废为庶人,接着就派人去谋杀废太子李贤。两件事的目的完全一样,都是要杜绝后患。毕竟,中宗被废以后,自己称制之前,局势是瞬息万变,极不稳定的。
这时,她授权刘仁轨镇守长安,就非同寻常。
刘仁轨在高祖时就加入了唐政权,此刻年逾八十,堪称四朝元老,而且与高宗和武后夫妇有通家之好,武则天甚至可以跟刘夫人说家常话。这样的君臣关系十分罕见,这样的元老重臣更是硕果仅存,太后可以重托的也只有他。[42]
她的说法是:刘公就是朕的萧何。[43]
然而这位萧何却以老病为由谢绝委任,并在回信中特地提到汉初吕后的故事。身在洛阳的太后大吃一惊,马上派专人到长安,以最隆重的玺书形式慰劳挽留,态度谦卑、诚恳并充满敬意。她表示,临朝称制只因为皇帝年轻。政权迟早会交给李旦,重蹈吕后覆辙的事是绝不会做的。[44]
刘仁轨德高望重,武太后言辞恳切,大家信了。
武则天却言而无信。人们等了大半年,不见她有半点还政的迹象,反倒又是凤阁,又是鸾台,又是光宅,还把洛阳改称神都。什么意思?要“再造东周”呀!
太后欺骗了天下臣民。
这时不要说徐敬业,便是裴炎也要反了。
当然,裴炎是反武不反唐。
这一点,双方心里都很清楚。所以,武则天会对群臣这样说:朕知裴炎反,卿等不反。潜台词是:如果还政,裴炎必不反;如果称帝,则裴炎必反无疑。
只不过,这话谁都不能说出口。
武则天的称帝却已是箭在弦上,因此裴炎在思想上便已是反贼。这个账裴炎当然要认,所以也不为自己辩护。于是在天下臣民一片目瞪口呆中,两人最后一次达成默契:一个心安理得地杀人,另一个问心无愧地去死。
裴炎被杀前,照例要抄家。人们发现,官居首相的裴炎竟然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武则天却不在乎一个人是清官还是贪官,甚至不在乎是否阻挠过自己。刘仁轨就在一年后寿终正寝,享年八十四岁,追赠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与裴炎的待遇判若云泥。而且,女皇在临终前,对几乎所有的情敌和政敌都表示了歉意,只有裴炎和徐敬业是例外。[45]
那么,她在乎什么?
思想,还有动机。在她看来,刘仁轨的劝谏,可谓公忠体国,深明大义,裴炎则居心不良。尤其是在国难当头之时逼她还政,简直就是趁火打劫,绑匪行径!
结果是大批人受到牵连,就连在前方与突厥作战的程务挺也未能幸免,竟被太后派人直接杀害于军中。这一文一武都曾是太后的左膀右臂,为什么会落得这个下场?他们跟武则天的合作与分手,又该如何理解,作何解释?
关键在怎样看待各自的角色和关系。
裴炎是按照“家天下”的传统观念来定位的。任何一个家庭或家族,家长当然是男人,当家的却不妨是女人,比如大太太和老太太。同样,管家也可以是外人,比如孔子的学生冉有。武后就是李唐的大当家,裴炎则是大管家。管家的和当家的,当然能够合作,也应该合作。
就连当家的要换太子或皇帝,也没问题,因为这不过是公司变更法人代表。但,代表可以变,权属不能改。大唐的家业是高祖武皇帝和太宗文皇帝的。管家不能把那产权证改成姓裴,当家的也不能将其改成姓武。如果当家的要把婆家的变成娘家的或自家的,裴炎作为管家便不能不管。
但,这番心思,谁懂呢?[46]
帝国的产权过户,却是没人拦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