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楚宽远再没上医院,也同样再没提刀上街,他隐隐担心的警察也没到家来,茶壶来通报过两次情况,王爷同样没死,在第二人民医院住院,警察没有再去找石头,而且,与王爷关系挺好的丁爷也同样没有言声。
这个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杂乱无章的胡同中,可楚宽远却感受到了,他出现在胡同里时,小混混们看的眼神与以前完全不同了,带上了一丝敬畏。
楚宽远按时参加了高考,他觉着自己没上次考得好,可总算了结了件事,他也放心了。让他比较意外的是,在考点,他遇上了顾三阳。
顾三阳开始装着没看见他,到最后一天考完后,才主动过来和他打招呼,顾三阳显然与班上同学联系更多,他告诉楚宽远,朱明去了北大荒,黄诗诗没有去,她好像也要参加今年的高考。
顾三阳这一年的经历和他差不多,先是街道上门来劝下乡插队,他同样拒绝了,而后躲到津城去了,今年五月才回来。他也同样作两手准备,如果政审还是通不过便设法找个工作,实际上他已经开始采取行动。
“你有什么打算吗?”顾三阳问。
楚宽远摇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办个执照,干手工业。”
“干手工业?你会吗?”顾三阳惊讶的看着他,楚宽远再度摇头,他的确很迷茫,虽然上街了,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最后还得再找个工作,这个工作要么自己找,要么公安局替他们找。
“不会就学。”楚宽远将烟头扔掉,顾三阳叹口气,他母亲正给他设法找个工作,不管行不行,这总是个希望吧,比楚宽远要强。
与顾三阳分手后,楚宽远便到医院去了,石头现在已经可以下地了,他很想出院,可楚宽远让他多住会,等身体完全好了再出去,反正现在他们有的是时间。
石头的手下也回来了,在王爷被插之后的第二天便回来了。如果说以前石头手下这些佛爷对楚宽远的尊敬是冲着石头来的,现在他们对楚宽远的尊敬便是发自内心敬畏。
这些天,佛爷们四下出货,挣了钱便赶紧送到医院来,石头床边的床头柜上再不像那晚那样空荡荡的,而是堆了不少水果点心罐头,隔三差五,茶壶又去弄只鸡来,熬了鸡汤送来。
石头已经能下地了,不过,身上的刀伤愈合不易,这三棱刀的y形伤口很难愈合,而且在初期会造成大量失血,就算送到医院,缝补也不容易,这一带的医生护士的手艺都是被他们这些混混给练出手艺来了。
石头正在走廊上慢慢走着,伤口还隐隐有些疼,看到楚宽远过来,也不说话,作了个手势,楚宽远看看四周,扶着他到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
现在正值下午,太阳正烈,花草中的木头椅子都有些发烫,俩人也不管什么,就坐在这开始吞云吐雾起来。石头没有问楚宽远考得怎样,楚宽远也没说是不是要去给他家说。
自从石头上街后,经常十天半月不回家,开始家里还四下去找,几次之后家里人也不找了,爱回不回,可每次这样回去后,他妈看着他便流泪,他给家里的钱,家里人也不要,石头只好悄悄给弟弟妹妹,可弟弟妹妹挨了几次揍后,也不敢接他的钱了,石头也没办法了。
“你要真的想上街,就得收几个佛爷。”石头没头没脑的说。
“没那必要,我手上还有些钱。”楚宽远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一尘不染的天空,天空上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只有灼热的阳光。
“收佛爷并不只是为了钱,人多势众。”
楚宽远沉默了会,将烟屁股弹出去:“其实我并不想上街。”
“你已经上街了。”
“上不上街不由他们说了算。”楚宽远说。
“楚家人到底是楚家人,作什么都这样大气。”石头淡淡的说:“可惜了。”
“大气?我他妈的象只走投无路的老鼠。”楚宽远恨恨的说。
“我看你还是去找份工作吧,”石头说:“我陪你去。”
“你丫要金盆洗手?”楚宽远的口气中有一丝嘲讽。
“咱们兄弟,要上街一块上,要找工作一块找,我陪你。”石头笑道。
楚宽远也哈哈一笑,这次露出的是真心的笑容,跟这阳光似的,热情灼热。
楚宽远当然知道,石头之所以这样,还是因为不想让他上街,否则他那用去找工作了。石头叹口气:“能走正道当然好,谁愿吃这种贼饭。”
楚宽远没有叹气,他看着小花园里鲜花,在灼热的阳光下,花都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绿叶上蒙上了一层灰尘,耳边传来护士的叫声,花园里的一个中年女人扶着男人往回走,男人好像也开了刀,捂着肚子往回走。
“你那婆子怎么没来?”
“分了。”石头简单的说,楚宽远摇摇头,这石头就这点不好,换女人换得太快了,其实,上回那婆子挺不错的,小家碧玉的,看上去挺合适。
“我把西海的那套院子整理出来了,有时间我们一块过去看看。”
石头嗯了声,这其实很重要,他们这些人最缺的便是这个,经常都象丧家犬一样,到处找住的地,有这样一个正规住处,那实在太理想了。
楚宽远想了下又说:“狡兔三窟,你告诉下面的弟兄,看看淀海通州大兴丰台,那还有宅子卖,我上那再买一套。”
“犯不着吧,真要有事,这再多的宅子也躲不了。”石头说着伸手从他兜里将烟拿出来,扔给楚宽远一支,剩下的便揣兜里了。
楚宽远叹口气:“先备着吧,就算最后栽了,也给我妈留点养老的钱。”
石头没有开口,过了会才恨恨的骂了句他妈的,将手中的半截烟狠狠的扔出去,半截烟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落进边上的花圃中,蹦嗒了两下,依旧默默的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