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无凭,我如何信你所言?”
叶明修早就有准备,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起身放在朱翊深的桌上。朱翊深将里面的信拿出来抖开,乃是苏濂的亲笔所书。信上说逼皇上退位,乃是他跟几个阁老为了国家社稷,深思熟虑的结果,与旁人无关。最后还有他的押字和印章,以及李士济与杨勉的联名。
“在皇上退位以前,晋王殿下可以一直拿着这封信。但事成之后,还请将信交还。这样,殿下总可以相信了?”叶明修问道。
朱翊深将信塞回去,合上布防图说道:“我应下便是。”
叶明修深深一礼,告辞离去。等他从卫所出来,天上已经开始飘小雪,那雪如盐粒,落在身上即化。叶明修手足冰凉,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他并不了解晋王,只从祖父的描述中隐约拼凑出对方的为人。如果这个男人再狠一点,他必不能活着出来。
好在晋王的确没什么争位之心,太子这个皇位才算是保住了。
……
朱正熙回到宫里之后,整个人陷入一种巨大的不安之中。一边是父皇,一边是九叔和重臣,他夹在中间,万分难做。
苏见微看他神色不宁,上前道:“殿下,祖父跟您说了什么?”
朱正熙望了望她,摇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苏见微忽然跪在地上,对朱正熙说道:“臣妾知道自己乃是一介女流,无权过问政事,但祖父乃是三朝老臣,殿下是否认真考虑他所言?毕竟皇上已然无法处理朝政,居于帝位,反而不便殿下施展拳脚。”
“竟连你也这么说?”朱正熙皱眉道。
“殿下想一想,皇上口不能言,行动不便,早就应该退位让贤。可他贪恋权势,一面让您暂代国政,一面又逼迫晋王。晋王可是您挑选的京卫指挥使啊,您顾念父子之情,皇上可考虑过置您于何地?今日是晋王,那明日又会是谁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难道殿下要眼睁睁地看着朝堂上忠心耿耿的臣子皆因为皇上的猜忌而死吗?”
朱正熙跌坐在椅子上,怔怔然地说不出话。
苏见微跪挪过去,抓着他的手道:“太子殿下,为君之道,一味宽仁是没有用的。有时候要狠,要决断,才是真的为了社稷百姓。”
朱正熙茫然地看着她,忽然从座上起身:“我再去乾清宫求父皇!”说完便跑出去了。
苏见微也只能从地上站起来,跟着他出去。
天上飘了小雪,连夜间的风都变得刺骨寒冷。朱翊深到了乾清宫,要太监进去禀报,过了会儿,刘德喜亲自出来,为难地说道:“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皇上现在谁也不见。”
“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父皇。”朱翊深望着宫内的烛火说道,“劳你再通报一声吧。”
刘德喜犹豫了一下,看着太子诚恳的眼神,说道:“那殿下再在这等等,奴再去说说。”
“多谢!”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开始只是落地即化,后来积了薄薄的一层,落在朱正熙的裘衣上。苏见微打着伞,远远地看着立在乾清宫丹陛上那孤独的影子,忽然也有几分恨里面的皇帝。
朱正熙朝手心呵了好几口气,依然暖不起来。
刘德喜终于出来,还关上了槅扇:“殿下请回吧,皇上已经睡下了。”他说完,里面的灯火也熄灭了。
朱正熙颓然地站在原地,还是不肯走。苏见微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上玉阶,一把拉着他到伞下,拍着他冠上和肩上的雪:“我们回去,皇上不会见您的。您还不明白吗?”
朱正熙闭上眼睛,睫毛莹亮,分不出是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父皇和九叔,我一个都不想伤害,难道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吗?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苏见微觉得他有时候不像个太子,更像个天真无忧的男孩子,怪叫人心疼的。也许皇位的确不适合他,因为他太过善良,缺乏决断。可时势如此,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刘德喜望着相扶离去的两个身影,抬头看了眼天地间纷纷扬扬的大雪。
其实每个人站在天地面前,都显得渺小。而对命运,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