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晓溪悻悻地放下手中的苹果,沮丧地望着他,“人家原本想晚一些再说的。”
风涧澈坐直身子,等待她继续。
“我要回家了。”
微笑徐徐染上他的唇角,“是啊,你一直没有回去过。”
明晓溪垂下眼睛。
“不过,时间会不会有些赶,马上就要开学了。”
她摇摇头,“不会。我已经办好了休学手续。”
白纱被风吹呀吹,拂上了盛满苹果的纸袋。
风涧澈静静地望着她,像亘古宁静的雪山。
良久,他终于还是微笑,“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她闷声答应。
“不要忘记给家里所有人都买上礼物,他们会开心的。”
“嗯。”
“钱还足够吗?如果不够……”
她奇怪地仰起头盯住他,“学长!你很奇怪你知道吗?”
风涧澈没有回答她。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休学?”
“……”
“你为什么不问我还回不回来?”
“……”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想要像鸵鸟一样躲起来,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晓溪……”
“你为什么总是把你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晓溪……”
他伸出左手想拉她,却被她躲开。
明晓溪直直地盯着风涧澈,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眼中不再有昔日的崇拜,却盈满深沉的哀伤。
“学长,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个神,一个比完美还要完美的神。”
他苦笑,“我知道。”
“我那么景仰你,能够变得像你一样,曾经是我最遥不可及的梦想。”
苦涩的意味越来越浓。
明晓溪咬住嘴唇,怪异地凝注他,“但是我错了。”
“……”
“原来,你才是最脆弱的人,你脆弱得像个孩子。你从小什么都做得最好最出色最优秀,只不过是为了让父母开心;你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好像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难过……笨学长,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如果变得像神一样出色了,会让大家很容易忽略他也需要别人的呵护与关爱吗?”
她忘不掉那一天,当他的父母在众人面前厮打,当他父亲毫不掩饰地揭下伪善的面具,风涧澈骤然忧郁的眼睛和清冷如冰的声音。
在那一刻,他忽然不再像个神,变成了一个邻家的大男孩,也会难过,也会伤心。
“对不起,学长。”明晓溪轻轻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眼睛很亮,“我一直任性地从你那里索要温暖、索要呵护,却愚蠢地忘记了你也需要别人的爱。”
风涧澈搂住她,很轻、很轻地把她深深拥进怀中。
明晓溪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中传出,“这都怪你,那么优秀做什么,害得人家像傻瓜一样把你当作神来崇拜。”
他把下巴放在她的发顶,轻轻微笑。
“你完蛋了啦,我再也不会崇拜你了。”她把脸窝在他怀里闷笑,“你那天好糗,就像一个好让人可怜的小孩子……”
他哭笑不得,她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让我想……”
“什么?”他没有听清楚她闷闷的声音。
“……抱抱你。”
她伸出双臂抱住他,轻柔地摇晃,“让我这样抱住你,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快乐、你的忧伤。”
风柔柔地吹。
白纱飘。
红苹果泛着光,一笑一笑。
娇小的少女努力想要把修长的少年整个儿抱在怀里。
明晓溪将下巴靠在他的肩头,“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风涧澈闭上眼睛,轻轻呼吸,“你已经帮我实现了。”
她一怔,“什么?实现什么啦?”
他不答。
“哎呀,你快说,不要敷衍我嘛。”她着急连呼,“我真的可以帮你实现,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呀,就算是你的右手我也……”
“那好,”他截断她的话,“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说啊!”她离开他一些,眼睛闪闪的,兴奋非常。
“不要再叫我学长了,叫我的名字吧。”
啊,就这样啊……
她失望地扁扁嘴,“学长,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是啊!才说不要叫我学长的。”
“呀!”她捂住嘴,“对哦,都不能再叫你学长了,应该叫你……”
“……”
“澈……”
澈,只是一个字而已,却不知怎的让她的心“忽悠”一颤。
抬起头来,见他眼中含笑,笑意清远,引得人深深深深地走进去,再也走不出来……
澈:
你现在好吗?
春天已经来了,记得衣服还是要多穿一点。
对了,一定要按时做复健啊!
我很想念你。
晓溪
ps:代我向大家问好。
澈:
这里下了春天的第一场雨,你那里也下雨了吗?
我在嵩山,景色很美,很有趣。
知道你的右手可以开始活动,很开心,还是要继续做复健啊!
想念你。
晓溪
ps:代我向大家问好。
澈:
峨眉金顶有好多猴子,很有趣的,真想捉一只给你玩。
右手越来越灵活了吗?太开心了!
真的有点想你了。
晓溪
ps:向大家问好。
澈:
这里实在太偏僻了,明信片都寄不出去。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哦!
右手可以吃饭了吗?要多吃一点啊。
想你。
晓溪
ps:问大家好。
澈:
我生病了,人闷闷的,好想你们啊。
这里一点也不好玩,连电都没有。
收不到你的信,很挂念。
你还好吗?
晓溪
ps:请代我问候大家。
“澈哥哥!澈哥哥!”
门一打开,东浩雪像小燕子一样飞进来。
她气喘吁吁地放下背在肩上的包包,吐出舌头喘气,“累……累死我了,都怨那个老师好端端拖什么堂?!哼,人家看你的时间只有这两个小时而已,平白被她占去了二十四分钟!”
她边喘气边望向倚在落地窗边的风涧澈。
哇,澈哥哥真的好帅好帅好帅呀!
为什么他只是那样随意地站着,也会散发出让人迷醉的优雅;清俊的线条,温柔的气息,似乎连他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格外的透明和清新。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弄着一张小小的明信片,那么怜惜和珍爱,让人觉得如果能变成它,会是一种最美的幸福。
东浩雪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惊喜地喊:“啊!那是明姐姐寄来的卡片吗?”
她飞身上来抢,“快给我看看!明姐姐也真是的,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音讯。”
风涧澈轻轻闪身,明信片逃过了她的“魔掌”。
“这是旧的,你以前看过了。”
“啊?”东浩雪失望地垂下头,“还是旧的呀,那你为什么那种表情,害我空高兴一场。”
风涧澈淡淡地笑,没有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张旧卡片上。
东浩雪倒坐在白色大沙发上,长叹:“明姐姐都快有一个月没寄卡片了吧?她会不会把我们忘了……”
他一怔,默默出神。
“哎呀,”她担心地又想,“明姐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小雪!”语气中带着罕见的凌厉。
东浩雪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连声道:“呸呸呸!不灵不灵不灵!!”
“呵呵,”她傻笑着摇摇头,“明姐姐那么厉害,那么神奇,到哪里都会是所向披靡,一片光明的!”
风涧澈又不说话了,他的眼中仿佛只有很早以前明晓溪寄回的那张旧卡片。
东浩雪歪着头看他。
澈哥哥跟以前不一样了,笑容少了很多,沉默多了很多,他的眼神依然亲切,却多了分距离,添了些寂寞。
似乎自从明姐姐两个多月前离开,大家都改变了很多。
明姐姐跟大家在一起时,仿佛也不觉得怎么样,但她这一走,好像把大家的心都带走了一部分,空空荡荡的,无着无落。
一开始她还寄些卡片来,虽然字少得可怜,但好歹还算有联系,大家按她的地址寄过去也还能收到。可是,这近一个月来,她连张卡片也没有了,给她寄去的信全都查无此人,最可恶的是,她最后一张卡片上写她生病了,而好了没有,现在怎样,却再也没有消息,仿佛她突然自空气中蒸发了一般。
“哥哥去找明姐姐了。”东浩雪突然说。
风涧澈抬起头,“浩男吗?”
“嗯,”她的手指在沙发上划来划去,“前天走的,还跟爸爸吵了一架呢。爸爸说公司的事情忙,不让他走,可他非要去。虽然他没说是去找明姐姐,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去找她的。”
他捏紧手中的卡片,若有所思。
“哥哥其实很可怜。”东浩雪叹口气,“他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明姐姐了,他以为他隐瞒得很好,其实我和妈妈早就猜到了。只要明姐姐出现,他的眼睛就不会离开她;明姐姐如果对他笑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开心好长时间;如果明姐姐对他凶或者根本没有注意他,他就会变得好暴躁,甚至会躲起来偷偷难过。”
她揪住沙发使劲扯,“可是,哥哥实在太笨了,就算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也不能那么害羞啊,只会对明姐姐凶,明姐姐怎么会知道嘛,终于是被牧哥哥抢走了,他还不是只能自己伤心?”
“唉!笨蛋哥哥,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比谁都善良。明姐姐只要还是牧哥哥的女朋友,打死他,他也不会向她表白的。”
说到这里,东浩雪突然仰起小脸,怀疑地说:“对了,澈哥哥你听说了吗?明姐姐好像跟牧哥哥分手了啊!”
优雅的手指骤然一紧,青如远山的双眉微微皱起。
东浩雪用手托住脑袋,喃喃低语:“奇怪,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呢……想不起来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真的,牧哥哥越来越可怕了,看到他有时候我会觉得害怕呢,我觉得他变得都有点像——黑暗里的恶魔。听说,他们烈炎堂最近好威风好厉害呢,名声大得不得了,连鬼神都要让道啊。明姐姐那么善良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在牧哥哥身边实在太不相称,也太危险了!”
她看看风涧澈,问道:“澈哥哥,你说呢?”
风涧澈凝视着明信片上的签名——“晓溪”。
好像看到了明晓溪总是灿烂真诚略带些单纯的笑容。
他轻轻微笑。
笑得好似高原上皓白的雪。
“相信晓溪吧,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也——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