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一觉醒来,已是雪后初晴,阳光炽烈得照在大地上,屋子里一片亮堂。
外面有清清晰晰的议论声。
听上去很是亢奋,调子一个赛一个的高。
隐隐听来,与跟齐军的战事有关。
冯蕴睡得好,精神便充足,在那种激动的气氛里,血液也莫名地被催动到沸腾起来……
等了那么久的时机,终于来了。
她起来洗漱好,出去的时候,只有裴獗一人坐在舆图前,安静沉思。
冯蕴走近,为他续水。
“要打了吗?”
裴獗抬起头,眼里掠过一丝寒意。
“是。”
很明确的回答。
冯蕴心里一跳,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与他碰了碰。
“旗开得胜。”
“马到成功。”
万众瞩目的锁钥岭之战,终于还是打响了。
三日后,晴空万里,天空一片碧蓝,在这个明媚的春日里,大雍军在锁钥岭以东对齐军发动了休战后的第一轮攻击。
裴獗亲自领兵,黑压压的大雍军如潮水般漫涌而过,铺天盖地,仿佛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压向齐军所在的锁钥岭大营。
不宣而战。
这不是裴獗一贯的风范。
孤鹰在山顶盘旋,天地在战火中一片萧瑟。
比起前一阵的小范围试探,这次的攻击猛烈异常。
弓兵,骑兵,步兵,盾兵,摆开阵势朝锁钥岭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盔甲在散未化开的雪地里,泛着森冷的寒光,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霞光中带着嗜血的战意……
“齐国小儿,还不速速来降!”
“出来受死——”
大喇叭抬到阵前,震得树上的雪扑扑往下掉。
几乎就在大雍军发动进攻的同一时间,一骑快马疾驰入营。
“报!”
“云川军兵分两路,沿涟水而下,往并州去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从淳于焰选择与大雍合盟,驻兵涟水那个时候,萧呈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只不过……
淳于焰这人亦正亦邪,难以捉摸。多年来,萧呈不仅没有与他交恶,还多有往来,邦交友好。
淳于焰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与南齐割席,联盟大雍,亮出野心和刺刀,令所有人都很意外。
“云川果然动了。”
“淳于狗贼真是落井下石,无耻之尤。”
起初很多人对淳于焰只是来观望的,还抱有乐观心态。
毕竟云川是中立,多少年来,只发战争财,不发动战争。
现在心死了,也就只剩痛恨。
“想不到淳于焰不仅亲自下场,还甘打头阵……”
“哼!此子弑父夺位,手段阴险,此时跳出来做急先锋,全然不顾道义,还不是为女色所误……这种人,目光短浅,成不了什么气候。”
“幸好陛下英明,早已布好兵力等在并州,哼。淳于狗贼必将自食其果。”
齐军大营里,一群将领气的气,骂的骂,请命的请命,嘈杂得宛若草市上的菜摊。
“陛下,并州可要增兵?”
“末将请求出战。”
“陛下,末将愿率兵前往!”
“末将也愿请战……”
萧呈紧紧抿唇,看着面前的沙盘。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指,精准无误地点在锁钥岭那陡峭山峦之中,一条隐蔽而深邃的狭谷之上。
这条狭谷,是一道自然天成的天然裂缝,蜿蜒曲折,险峻异常,但可直通北山。
“从此处到敌方大营,需用多久?”
燕不息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后道:“若从中直插过去,半个时辰便能直捣黄龙。然而,狭谷的隐蔽,却也致命——敌军必会在此布防,设下重重陷阱,我军要是强行穿越,无异于自投罗网。”
萧呈看着他。
“你是主帅,会由此涉险穿行吗?”
燕不息摇摇头,“不会。”
萧呈又看着其他几位将领,“诸位呢?”
众将纷纷摇头,“此举凶险,弊大于利。末将不会冒险。”
“不可,不可。”众将领纷纷附和。
萧呈却是一笑。
“既然大家都认为不可行,那朕若行之,岂不是大出意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朕以为,可以一试。”
众将顿时愣住。
萧呈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流转,淡淡道:“那日,裴獗特地遣使前来送炙肉,依你们看,是为了什么?”
燕不息不屑地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显然,那女狐狸是为了动摇我军军心。”
“那只是表面。”萧呈将大满的话告诉众人。
众将齐齐怔愣,吓出一身冷汗。
“若当真如此,那并州危险了。”
“是啊,陛下。并州有天然的防御优势,淳于狗贼十万大军,尚可一战,但若是裴獗当真来个声东击西,致并州失守,我恒曲关无异于大门洞开啊……”
“陛下,末将愿领兵前往竹河拦截……”
萧呈抬手,阻止众人说下去。
“朕以为,其中有诈。”
众将看他,“陛下是说……”
萧呈道:“送上门来的情报,与鱼饵有何不同?他们要钓的不是并州,而是朕。”
众将糊涂了,“陛下是说,花满夫人所言,是敌军的阴谋?”
萧呈轻嗯一声,“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不可不妨。”
谢丛光道:“那眼下我军应当如何应对?”
萧呈手指沙盘,冷静地道:“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无论雍军会不会强渡竹河,取道并州,也不管他们攻击锁钥岭的有多少兵力,佯攻与否……此刻,北山大营势必空虚。”
众将眼前一亮。
燕不息道:“陛下是说,我们冒险从销钥岭狭谷横插岭北,直取雍军大营?”
萧呈:“正是。”
气氛有片刻的安静。
好一会,没有人说话。
此计听上去巧妙,可有一个致命漏洞,他们离开,不也给了雍军可乘之机?
双方各自推倒对方的营地,顶多也只是一个平手互换。他们能得到什么?值不值得这么冒险?
所以,重点在于,萧呈避开雍军主力,准备直取雍军大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又有得到什么?
燕不息眯起眼,视线落在萧呈平静的脸上,心里如有滔天巨浪。
裴獗带兵出战,不可能把皇后带在身边。
此刻,那位国色天香的大雍皇后,一定留守在大营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呈再没有提“元后”之事,众人都以为他淡忘了。
原来没有。
他一直没有死心。
女狐狸啊女狐狸。
当真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