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邢忠从袖筒里取出一叠银票来,先战战兢兢往前递了半尺,又依依不舍的往回缩了四寸,苦着脸道:“一头是凶神恶煞的军汉,一头又连着宁国府,这银子拿的我是心惊肉跳,若真让焦大人知道了……”
邢氏上前劈手夺过,略一点数,见是七百两银子,知道自己筹谋已经成了大半,不由得暗暗得意。
“哥哥当我愿意让你冒险不成?”
她强压着欣喜,正色道:“实是老爷急等着用钱,才这般催逼——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老爷的面子,这差事又怎会落在你头上?”
邢忠虽然不明真相,但类似的话这些日子也早听烦了,于是忍不住抱怨道:“可这事儿若传出去,你侄女的终身大事……”
“便没有这事儿,也不成了!”
邢氏斩钉截铁的道:“他如今刚升了官,正是少年得志的时候,一门心思想要娶个大家闺秀过门,只怕是瞧不上岫烟了。”
邢忠闻言,脸色愈发苦闷。
邢氏却懒得宽慰他,摆摆手道:“我急着给老爷把银子送去,就不留哥哥久坐了。”
这收了钱就直接送客的做派,愈发让邢忠暗恨不已,可碍于是寄人篱下,他也只能忍着气道:“我想去见见岫烟,这八月节都没能说上几句话,你嫂子特意让我给她带了些东西来。”
邢氏心情正好,随口就要应下。
但想了想,又提醒道:“这事儿就别跟她说了,她毕竟年纪小不知轻重,万一不小心传出去,岂不是自寻烦恼?”
这却是怕事到临头再节外生枝。
邢忠点头应了,见妹妹再没旁的言语,遂自行离开去了二姑娘院里。
而等他走后。
邢氏洋洋得意之余,就想尽快找焦顺表功,顺带再和焦顺商量一下,该如何把这事儿揭露出来,好逼迫邢岫烟肉偿抵债。
只是焦顺如今还在衙门里当值,远水毕竟解不得近渴,于是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寻到宁国府里向尤氏炫耀。
两人这半个月赤诚相见了几次,彼此自没什么好隐瞒的。
屏退左右之后,邢氏就把将自己将计就计坑害哥哥,以便借机将侄女推给焦顺做妾的事情,全都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尤氏直听的咋舌不已。
原以为自己设计拉李纨下水,就已经够荒唐卑鄙的了,却不想强中还有强中手!
不过尤氏略一思量之后,就指出了这条毒计的瑕疵。
逼着邢忠克扣银子的是邢氏,后面逼着邢岫烟肉偿的还是邢氏。
真要这么弄,且不说是否会被看出破绽,和邢忠父女结下深仇大恨却是免不了的!
若是一锤子买卖也还罢了,偏邢岫烟是要给焦顺做妾的,往后天长日久亲疏有别,邢氏这始作俑者却只怕会弄巧成拙。
邢氏一听这话,登时惊出了冷汗,枕头风的威力她又如何不知?
当下急忙向尤氏问计。
尤氏便斟酌道:“若能找个你信得过,又与邢姑娘亲近的人,代替你怂恿邢姑娘托身焦家,你在从中唱几句白脸,自然便可留些余地。”
“这……”
听尤氏这一说,邢氏还真就想起个人来。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迎春身边的大丫鬟司棋。
司棋既曾被焦顺收用过,应该也算是自己人了,而她自从对贾迎春死了心,又知道是邢岫烟出主意搭救,近些日子便与邢岫烟走动的颇为亲近。
只是……
那丫头毕竟被自己责打过,又是个执拗的性子,却怕未必肯乖乖听话。
“这有何难?!”
尤氏听了她的描述,不由笑道:“她既是一心想陪嫁到焦家,这事情反倒简单了。”
于是附耳过去,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尤氏闻言大喜,当即匆匆回到东跨院里,又命人寻来司棋,开门见山的吩咐道:“你从今儿起,就专门在表小姐身边伺候吧,等明儿我把你的身契也一并转给她。”
司棋闻言虽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如今也早对贾迎春死了心,巴不得从她身边离开。
于是也没多想便应允了下来。
然后回转家中,将此事告知邢岫烟。
邢岫烟对此倒并不奇怪,因为邢忠方才虽然没有明说,但听话里话外的意思,约莫是父亲帮着姑父姑母做了些事情,所以姑姑才主动提高了自己的待遇。
而看姑姑如此大方,直接把司棋送给自己做丫鬟,这事儿只怕还不小。
自己的待遇提高了当然是好事,可邢岫烟心下却莫名有些忐忑,总觉得这未必是什么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