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峰仔细地读着这首诗,诗中隐含着昱霖对自己短暂人生的无怨无悔,劝慰孩子化悲痛为力量,对未来抱着必胜的信心,告诫孩子重情重义,需有社稷担当,不负泉下的亲人们。
明峰读罢不禁泪水连连,昱霖的字字句句都饱含着参悟生死,无所畏惧的精神。
但昱霖的目的仅仅如此吗?明峰擦干泪水,再次细细品读,想要洞察其中的奥秘,但这并非是藏头诗或是藏尾诗,明峰有些失望。
忽然,他眼前一亮,把每行倒数第二个字圈划出来,连在一起就是:关羽断指内有情报。
“关羽?”明峰喃喃自语。
“哦,对了,少爷对我说,淑妍姐在杨家渡受了重伤,生死不明,让我去那儿打听打听消息。”玉蓉向明峰转述昱霖当初的遗言。
“淑妍受了重伤,生死不明?”徐明峰感到当头一棒,感到有些天旋地转。
“不过,淑妍姐应该已经没事了,梅科长已经把她送到苏北根据地了。”
“真的吗?淑妍已经到了根据地了?”明峰转忧为喜。
“是梅科长亲口告诉我们的。他说撤退时淑妍姐腹部中了一枪,但根据地的医生已经给淑妍姐输了血,子弹也已经从腹部取出来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少爷,可他却反复对我说,让我去杨家渡那儿的庙里为淑妍姐超度。”
“杨家渡?”明峰反问道。
“是的,少爷两次提到了杨家渡。“玉蓉回想去当时昱霖怕她听不明白,重复了两遍。
徐明峰思忖了片刻,终于明白昱霖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想告诉他杨家渡那里有关帝庙,在关帝庙里的关帝塑像的断指里藏有情报。
徐明峰渐渐地理清了思路:昱霖和淑妍带着情报,去杨家渡找梅志捷,准备撤退,保密局的人一路追捕他们,淑妍见情势迫切,便把情报藏在了杨家渡的关帝庙里,然后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了昱霖,而昱霖应寡不敌众,被捕入狱,尽管遭受酷刑折磨,但他依然想方设法想要把情报传递出来,趁着给玉蓉交代后事的机会,把隐藏情报的诗文交给了玉蓉。
明峰恍然大悟,不禁钦佩昱霖的智计,在如此森严的环境下,昱霖还能骗过敌人,把如此重要的信息传递出来。
“昱霖的意思我明白了。”
“明峰大哥,这么晚了,怎么梅大哥还没回来?”虎仔担心梅志捷的安危,一个劲地往窗外张望。
“唉,我今天去鸿兴楼想跟昱霖接头,结果特务们已经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估计我跟昱霖接头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幸亏有个外国医生开着救护车过来提醒我,我随人群走开了,但后来又碰上一拨特务过来,有个特务还认出我了,志捷他拔枪示警,把特务们引开,我这才得以脱身。我后来听到一阵密集的枪声,不知道志捷他怎么样了?”
“梅大哥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虎仔也着急起来。
“大家先别着急,等我明天出去打听了消息再说。”徐明峰安抚大家的情绪。
忽然下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明峰连忙把楼上的灯熄灭。
胖婶警觉地问了一声:“谁呀?”
“胖婶,是我,胜男。”
一听是胜男的声音,明峰,玉蓉和虎仔都松了口气,连忙下楼。
“阿爸,侬回来啦!”胜男从外面回来,看见徐明峰,一把抱住了他:“阿爸,老爹死忒了,被坏人打死忒了。我刚刚偷偷呃去了伊呃墓地。”
徐明峰一听,又吃了一惊:“柱子哥被打死了?”
“我们的照相馆暴露了,特务们来抓我们,老爹为了掩护我跟胜男,被特务们枪杀了。”虎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给了徐明峰:“我和胜男还有梅大哥已经把老爹葬在育婴堂后面的那片坟场里了。”
胜男伏在明峰的肩头伤心地哭了起来。
“好了,胜男,别太伤心了,老爹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大家别太沮丧,解放军已经赢得了辽沈战役的胜利,淮海战役和平津战役也势如破竹,上海的解放指日可待。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我们一定振作起来,坚持到底,迎接黎明的到来。”
听了明峰的一席话之后,大家的愁绪稍稍有些好转,为了即将到来的黎明,他们必须要擦干泪水,砥砺前行。
“我明天会去杨家渡一趟。玉蓉,你先回去吧,孩子们还在等你呢。”
玉蓉原本要把鸣儿被绑架的事情告诉徐明峰,但一想到徐明峰已经听到不少坏消息了,不想让他雪上加霜了,这个坏消息还是不说为好。
“那我走了,徐大哥,你多保重。”
“大家都要多保重。”
等玉蓉走了之后,明峰便拿着玉蓉交给他的那本曲谱,来到了楼上的一间小房间里。
昱霖让玉蓉把这本曲谱带出牢狱,只是想给孩子们留个念想,传承家风吗?明峰觉得按照昱霖的智计,不会如此简单,那他想通过这本曲谱要传递什么信息呢?
明峰曾在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里学习的时候,有个俄罗斯的朋友教过他拉手风琴,所以,明峰对五线谱并不陌生。明峰看着那首《家训歌》上标注的五线谱,他拿起笔,把五线谱转换成简谱,然后根据这些数字,变成摩斯电码。很快,明峰就翻译出了电文:
张参谋就是变色龙,已被除去;汤恩伯有毁城计划,重点是水电煤化工厂;日军在高桥遗留的军火库坐标为东经121度53分,北纬31度36分。
明峰一边译着电文,一边流着眼泪,这些重要的情报都是昱霖用生命和智计传递出来的,而他的这位好兄弟如今却身陷囹圄,经历着难以承受的苦痛,明峰情难自禁,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