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自从有记忆开始,自己便生活在梓郡的一户姓薛的商户家中。爹爹娘亲慈爱温柔行鲽情深,家中没有姨娘,只有她一个独生的女儿,外加几名仆妇和一位体态臃肿的奶妈。
虽然分了家,亲友们却特别愿意来串门,而在这偌大的薛家,身为最小的女儿,哥哥姐姐对她格外的好,似乎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让她尝尝鲜,所有好看的绫罗绸缎都穿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还好,她怎么也吃不肥,只一张白皙的小脸愈发的透出莹润建康的气色。
只是,这一切,却在她八岁那年,被彻底地毁了。
还记得,那是一个盛夏,家中的商船即将靠岸,上面满载着粮食与丝绸,还有一袋又一袋昂贵的矿石。只要货物一到,入户的又是上万两的银子,到时候他们孙家又可以大大地赚上一把,甚至在整个大岳打上个响亮的招牌。
奈何,三月后,货船迟迟未至,却传来了触礁沉没,无迹可寻的噩耗,瞬间,爹爹薛觅之从腰缠万贯的商业传奇,沦落为了负债累累的悬赏逃犯。
身为经商之人,祖父家众人惯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此番爹爹失势,家中仆众携各类古董仓皇而逃,偌大的府邸几天内竟被洗劫一空。
无奈,迫于压力,爹爹娘亲双双上吊身死,而阿素,则辗转被卖给了人牙子,整日挨饿受冻,受尽了折磨。还好,自己贴身还带了个小匣子,里面是一纸旧日的婚约,不知做不做数,却也是家人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了……
“阿素丫头,饿了吧?”
看着阿素神思恍惚,李大总管只当她是饿坏了,便往她手心塞了个有些凉了的白面馒头,阿素身子一颤,方才回过了神来。嗅着久违的食物清香,阿素腹中的馋虫又禁不住开始蠢蠢欲动,拿起轻轻咬上一口,虽是又冷又硬,此时此刻却比过了任何的美味珍馐。
狼吞虎咽一番,阿素将手中的馒头啃了个精光,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舌畔的残渣,羸弱的身子上方才感到了一丝力气,面色也红润了许多。李大总管饶是见过无数的人牙子,挑选过无数的丫鬟家丁,看到她也不由唏嘘——这孩子该是有多饿啊……
“多谢款待。”用罢馒头,阿素低眉颔首,对着李大总管认真地福了福身子,俨然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大人一般。
虽然身形纤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女孩眼底却似含了一汪清泉,明晃晃掺不得半点的杂质,李大总管无端想起了自己年幼早夭的女儿,心中愈发的五味陈杂。似是不愿再多想,见管教嬷嬷来了,李大总管交代几句便别过头快步离开,不经意间拭去了眼角一滴晶莹的水光。
“你就是阿素?”老嬷嬷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双手叉腰,一番语气居高临下。
“是,阿素参见桂嬷嬷。”阿素再度抬手,对着桂嬷嬷恭敬地福了福身子,不经意间,露出小臂上一点梨花状的月白色纹身,桂嬷嬷不由微微有几分错愕。
桂嬷嬷来自宫里,自然心知,这梨花,可是大岳皇嗣的重要标记。只是,难道这脏兮兮的小女娃,竟是来自皇族?不对不对,一定只是巧合!桂嬷嬷默然按下心中的猜疑,眉梢的厉色却瞬间散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