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受到藩籍的缧绁。在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下,骨子都被深深烙上了“被统治”的印记。
故意用刻板的古语说话,无论是行走还是坐下,也总要时刻保持武士的气度;看统治者脸色受领的金钱,也全部拿来装裱武士的体面——这一切,都仅仅是为了塑造那名为“武士的尊严”的躯壳而已。
而那些仅仅剩下“尊严”的武士,更是成为了手握大权的幕臣和藩僚们手中最好的棋子。因为无论他们如何去鬻弄权职,将“服从”和“尊严”画上等号的武士们都决计不会忤逆——所谓的武士,就是这等如同忠犬一般的存在,他们所谓的“人生”,也仅仅是作为领袖的附属一般的残次品,只会让人觉得悲惨。
所以,中太绝对不想成为武士。
武士是可怜的,商人是无聊的。
——那么农户呢?
从自己那身为农户的、父亲和大哥二哥的贫瘠脑袋来看,想必要比商人还要无聊吧?
总之,中太从来不觉得人生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东西。
每一件事都是单纯而无机的,于自己渺小的生命之中,更没有什么值得揣摩的复杂物事。即便偶然能在某件事中找寻到乐趣,但总归难以长久。
自己的人生,会这样无聊下去吗?
正当中太不禁这样去想的时候——
他与那名少女——isami相遇了。
仿佛轻风拂过水面时,泛起的细微波纹一般。仅仅是初初见面,中太便对她产生了兴趣。
古怪的男子装扮,无法言语的稚嫩喉咙,单纯到令人不解的瞳眸。
这个家伙,处处都透着让人难以揣摩的古怪。
多少能让自己消磨掉一段时间吧?
最初,他只是这样去想的。
可在见识了isami摘去绑带的模样后,那单纯的好奇,也随之变质。
他开始对isami抱持着异性的态度。
对于男女之事,到了中太的年纪也多少知悉一些。而比起那些懂得太多、反倒让人生畏的年长女性,如isami这般年岁和自己相同的少女,却更容易让中太抛却恐惧。
在低头写字时,拢不住的一绺鬓发。
在庭院纳凉时,晃荡个不停的小腿肚。
偶尔回过头来,对自己变幻个不停的口型。
她在说什么那?这样去想的时候,自己总是不住地去看她殷红饱满的唇,丰茂的长发,和她窄小又圆润的肩。
和isami相处时。心中总会有一股冲动。
迷蒙、缓慢、黏腻,却恁也挥之不去。
每当更近地接触她时,那股冲动感便会更加燥烈起来。
可是——中太并不知道他自己在渴望些什么。
去拥抱…她吗?
不,这种想法太浪费了。
一定可以用更多的方式去体会这个叫isami这种奇怪名字的家伙。
只要一直保持在这种距离的话,就能找到更多的乐趣了吧?
中太这样作想着。
在一日的正午,中太偶然地、从院中经过。
Isami站在榆树下,正聚精会神地、举头看着什么。
她在干什么?
中太不禁对此感到疑惑。为了搞清楚这一点,他干脆就站在那儿、观察起isami来。
她依旧穿着短短的、少年般的单衣,头上的绑带被系得歪歪斜斜,可无论是薄溜溜的身体,还是那澄澈的表情,却都附着着一股别样的魅力。
中太挪不开视线。
便就在这平和的午后,两人相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各自找寻着自己的乐趣。
中太的眼中是isami,isami的眼中是树。
凝滞的时空中,刮起了一阵唐突的微风。
风卷起了isami的发丝,几绺单薄的黑色在中太的视野中飘动着,葳蕤的榆树被刮得沙啦作响,透出来的光斑在isami象牙色的脸上来回晃动——
在那一瞬间,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Isami的笑是与众不同的。
在与isami接触的过程中,中太早早就察知了这一点。
可知道现在,他才堪堪明白——
Isami的每一个笑,都是不同的。
世上每一个人的每一个笑,都是不同的。
Isami在看什么?
为何而笑?
啊…是了。
她在看那片正从空中飘落的榆树叶。
中太的视线在一瞬间定格。
他也去看了那榆树叶。
然后,他看见了颜色。
并非视线所聚焦的榆树叶的颜色,而是作为背景的万物的万万种颜色。
——那是isami一直在观察的颜色。
是吗?是这样吗?
中太羞愧的低下头,用手紧紧攥住了衣角。
一直被他牢牢地、锁在视野里的isami的身影,他却再难去看她一眼了……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无聊的源泉——那是自己的自大、庸俗和卑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