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垂下眼眸,此刻,酿哥哥想是已出府了。七娘遂自拿了笔墨,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近日说的话,阿珠是越发听不明白。她心下担忧,只得时时陪着七娘,再不敢出什么乱子了。
不多时,只见纸上原是一阙《一七令·论情》:
情,
易动,难平。
明月夜,碧荷汀。
伶孤烟冷,寂寥梦惊。
抱琴偎夏木,怀阮忆春莺。
十里复还五里,短亭连更长亭。
来时观艳芳盈路,别后生衰草满庭。
此词意境,阿珠如何懂得?七娘摇摇头,只自将词收好,夹入书页中。
般般人生况味,到底一个情字,最难消遣。
从前,她总笑前人诗词酸腐,矫揉造作。如今换做自己,什么天涯断肠,什么闲愁万种,似乎句句扎在她心上。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桃李皆开了,姹紫嫣红,灿若云霞。远远看去,落红阵阵,芳华一片。
去年也是这般时节,酿哥哥一身半旧布衣,负手而来。
此去经年,他依然俊逸翩翩,却是春回时节送君去。
“小娘子,真不去了?”阿珠只蹙眉看着她。
七娘轻咬着唇,真不去了么?他是否会等她去告别呢?
左右,他还是她的陈小先生啊!至少,他还是陈小先生……
七娘心下一酸,只猛地站起,直往门边去。
她微提起罗裙,心中极是焦急,因缠小足,又行不快。
阿珠只跟在后面追。近日小娘子的举动越发奇怪,也不知成日里想些什么!
七娘还是想去见他!纵使她无数回地告诉自己,去不得!可她,终究是放不下的。
时至二门处,七娘却猛地顿住。
只见庭院空空,偶有几个穿行往来的婢子,一如往常。
地上车痕新添,碾碎满地落花,像晕开的胭脂。车痕直直朝着门外的方向,竟是同他一般决绝。
终究,他还是走了……
七娘转身回房,没有哭,亦没有闹,日子过得与往日无异。
谢诜与朱夫人皆觉得奇怪,照着七娘的性子,必定是想尽办法拦着陈酿!装病、拦车、耍赖……哪有她做不出的事?
只是他们不知,七娘那些行径,总是因着对方在乎迁就,方能奏效。
若心中无她,再怎么闹,想来亦是无用吧。
可陈酿心中,果真无她么?七娘不知道。
人已走了,如今说这个,似乎,只是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她的心思,虽不曾对人言说,熟悉如五郎、绍玉,到底也解得几分。
自昨夜听五郎说七娘遇险之事,绍玉便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总算熬至天亮,他只胡乱梳洗一番,也不曾用饭,便直往谢府来。
七娘亦是一夜未眠,近天明时,才勉强睡了些时候。
绍玉见着她时,二人皆是满脸疲惫,一时都有些惊诧。
七娘惯了的不理他,只对镜理发,因找不见桂花头油,只四处地看。
绍玉摇摇头,忽递上头油,道:
“喏!自小便爱放在床头的,这会子又不记得了。”
七娘不说什么,兀自接过,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七娘,”绍玉唤道,“眼下春景正好,不若踏青去吧!五郎已回过大夫人了,正在院门等着。你不是最爱踏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