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云衡还兀自笑着,可太学生们的神情,却皆与方才截然不同。
只见他们面面相觑,有人微蹙着眉,神情僵硬,再不是说说笑笑的样子。
当朝太师蔡京,行事作风,颇是阴毒,一向为太学生们所不齿。
可这两年来,蔡太师却是风生水起。他勾结宦官,残害忠良,直逼得百姓敢怒不敢言。
不说是坏事做尽,也总什么君子能臣。
好巧不巧,眼前这位,却是他家小娘子!
一时,众人皆是沉吟。
蔡云衡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怎么一提起父亲,太学生们便是这般防备疏离?
她还有满腹趣事不曾言语,许多学问不曾讨教,这些人,怎么变脸跟翻书似的?
不待蔡云衡问,只闻得有人已起身作揖:
“天色已晚,咱们也该散去。小娘子流连此处,总不大好,也该早些回府。方才,是我等疏忽了,未曾顾及。”
蔡云衡猛地一愣,这是下逐客令么?竟毫不遮掩地驱赶!
太学生们亦陆续起身,只做告辞状。
七娘看着林林而立的人群,忽有些莫名地不平。
适才还将人家夸成谪仙般的人物,一转眼,只因一个姓氏,便又无礼地像群无赖。
七娘扫视着他们,又举目望天,方道:
“天色尚早。”
她一一看过众人,只见他们面露难色,还有人与她使眼色,要她一同离去。
七娘更是愤愤。
因着陈酿之故,她虽不大喜欢蔡云衡,可几回相见,蔡云衡皆是坦然相待,全无半点阴毒之心。
比之出身体面的王環,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七娘抬眼看着众人,又道:
“小弟不才,曾闻着个故事。说贼窝里养出了个状元郎,而世家之中,却出了盗窃之人。可见,只看家族渊源,也并非识人之明。”
众人一时有些讪讪。
魏林对此事,颇是在意。他一向嫉恶如仇,对于蔡太师所为,从来便是嗤之以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遂正色道:
“是祁莨你偏颇了!出淤泥而不染,何其难得。可世间之人,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说罢,魏林广袖一挥,便兀自去了。
几位气性极盛的太学生,亦冷哼一声,再不言语,只拂袖下山去。
听到此处,蔡云衡方明白过来。
原来这些不寻常,皆因她的姓氏。
父亲一生,身系宦海,几度沉浮。如今骤然复权,难免受些非议排挤。
于这些事上,蔡云衡倒是惯了的。故而,她的坦然不拘,与其说是天性使然,不如说是一番叛逆。
只是,有些小人编排挖苦也便罢了,若人人皆如此说……
况且,眼前之人,还是深谙仁义儒道的太学生们!
他们为何对父亲这般深恶痛绝?
一时,众人渐渐散去,此处唯余下七娘、陈酿、绍玉三人。
蔡云衡深吸一口气,忽不在意地笑了笑:
“弄得不欢而散,倒是我对不住各位了!”
七娘看着她,只生气道:
“是他们无此心胸,又与你何干?”
自方才起,陈酿便一直不曾言语。
他这才转头看向七娘,眼中自有认同神色,遂含笑道:
“蓼蓼此番,是君子之为。”
七娘闻声,亦看向陈酿。
思忆中,他从未这般正色地夸她。那般神情,并非陈小先生,而是,陈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