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话是怎么说的?”苏苑娘在想让人不归祖坟这责罚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事,旁管事看她,她才回过神,方问道。
“说惩罚过重,不至如此。”
“就说了这几句?”
“小的看他们的言下之意,”到底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小伯爷请他来,是让夫人明事情,不是糊弄她的眼睛来的,只是这中间的分寸着实不好拿,之前他当夫人只是迟钝,性情还是温和的,看来他还是有些看走眼了,夫人未必温和,旁马功把话挑明道:“都觉得这是因您才小事化大,您小题大做了。”
是以,这成她的不是了?
苏苑娘点头,问道:“那可有人说那老太太污蔑我,可是小事?”
“这……”
“他们现在都散了?”
“散了。”旁马功不知道她的意思,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可记得说这些话的人家是哪几家?”
“记得,但具体的人家还要问过才知道,小的来家里管家事不久,族里的亲戚认的不是很全。”
“记得就好,你打听清楚了,往后这几家府里务必要远着点,”常家这滩烂泥,不能掰扯过深,若不然只会随着他们越陷越深,既然常伯樊给常家找了上京这条门路,她也需依靠自己给自己走出一条路来,“我们府里,无需不能共荣辱的亲戚。”
“是了,小的知道了。”一阵默然之后,旁马功回道。
夫人这是跟族里不认同她的那些人杠上了。这对她的名声相当不利,但是转念一想,只是名声不利,只要小伯爷心思不变,苏家还在着,这点点名声不利于她又有何妨?
苏家不倒,她就倒不了,就得供着她,让她不满的,等她出手了,不痛快的自然绝计不是她。
这么一想,吃亏的是哪头就一目了然了,受人之禄,忠人之事,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是以旁马功在话后又紧接道:“夫人放心,小的会谨遵您的吩咐去办。”
往后这几家人上门就难了,杀鸡儆猴,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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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管事走后不久,常伯樊就回来了。
姑爷一回来,知春她们很是有些不安,这白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是她们娘子押着去祠堂的,族老是娘子是吩咐让人去请的,末了还出了让人不能入祖坟的事来,她们生怕姑爷觉得她们娘子是多事惹麻烦的人。
苏苑娘明明没有做错事,当下人的却是提心吊胆,生怕姑爷觉得她们娘子不贤淑温良恭谦,愧为人妇。
她们心中不安,忐忑自然带在了面上,不像胡三姐,见到姑爷回来,跟往常一样嘻嘻笑笑地请安,讨趣,“姑爷,您回来了,娘子还特地吩咐我们多做了一个皅皅肉和好几道好菜等着您回来吃呢。”
说的好像菜是做给姑爷吃的,实则是娘子自己想吃皅皅肉吩咐了一句,她们问娘子要不要给姑爷备两道,娘子才想起回了一句:那就多做一点。
也没吩咐是什么菜,还是知春妹妹定下主意,多做了两道菜放在其中。
“娘子吩咐的?”接过小心谨慎的丫鬟双手奉过来的湿巾,常伯樊擦着手,笑道。
“是的,姑爷。”多做一点那可不就是吩咐?胡三姐笑嘻嘻地道。
常伯樊微笑,擦好手把湿巾给了下人,解开脖子上的披带,南和站在后面解下披风,听他们爷笑道:“你们娘子还在书房?”
“是的,姑爷,娘子在书房等您回来一道用饭。”
也未必,是他正好赶上了,常伯樊转身出外房的门,朝廊下书房那边走去,十来步就到了侧屋的大书房门边,门大打开着,常伯樊刚迈步进去就看到了坐在矮几前看书的娘子。
“苑娘,在等为夫?”
算等,但没专程等,她在看刚从库房拿出来的常家房屋排布图。
常家占地颇大,同时库房也很大,大小房间共五十间,里头有二十间房间是私库,放的是自家人的一些财物,外面大半房间就是公库,公私不分明,这要是换外面的人来看,都分不清公私。
虽说没有外人来罢,但一进库房就把一家财物尽囊括其中的收纳让苏苑娘不喜,她前世的嫁妆就是被人如此翻翻捡捡挑没的,如今看来大房已无势,但谁知日后变化?她还是把她的嫁妆另起一处炉灶放着罢。
她在挑屋子当库房,到时候她要走,人一担马一拉就是,用不到走常家库房那一遭。
这事是接下来就要办的,瞒不了人,但苏苑娘抬头一看到面前笑意吟吟的男子,心中就犹豫了一下,不由把图册合上。
这事是瞒不了人,但可以等他不在家、不在临苏的时候去办。
“饭菜都好了,我们去雅苑。”苏苑娘站起来朝他走,怕他走去矮几,伸出两手抱住了他的手臂往外走,“你听说白日我打发来闹事的族人的事了吗?”
常伯樊只在矮几上那本灰色烫金锦面的“书”上扫了一眼就收回,回头朝把收拾人说得云淡风轻的娘子颔首道:“没进门在回来的路上就听下人说了,听说家庙那里一下午都热闹得很。”
苏苑娘沉默。
“怎么了?”
“我跟六公他们说,道你说他们家里的人上京的事十拿九稳,当时我没问过你,说了大话。”
常伯樊低头看她,见迈入雅苑的门,视线看到了她脚下安全进入,方才调回眼看到她脸上,待入座坐好,她回头朝丫鬟点头让下人上菜,他忍不住探手摸了摸她平静如水的脸,道:“是你已猜到这事能成方说的话?”
还是岳父跟你提醒过了?
苏苑娘点点头,“我猜的。”
不是岳父?
“你自己猜的?”就是会打草惊蛇,常伯樊还是忍不住道。
“你带了银子,库房还抬出去了一些只有公侯名相才用得起的旧物,你下了这般力气,此翻打点如若不成,”苏苑娘静静看着他无笑亦无波澜方显出名门公子冷漠矜贵的脸孔,“我是不信的。”
龙生龙,凤生凤,如若常家未败,她未必能入得了他家的门,他也未必能看得上她。
外人称他为“小伯公”,他身上长的也是那身“小伯公”的傲骨罢?
只是常家早就败了,他早已跌落凡,他要像井市商人那样为生计奔波周旋,甚至然要放下身段与骄傲才能把生意做起来,就是气度未失,傲骨未倒,他也已一身的世俗。
世家公子已低落凡尘如尘埃,成了只是别人嘴巴上说说的“小伯公”;常家、樊家压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比他势高的岳家,他感到痛苦吗?
他痛苦的,是她,她就痛苦,且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不择手段砸进去只为博取一个势起、摆脱这些痛苦的机会。
她已能理解前世他要保全常家的那些挣扎了,有常家才有他,才能救那个救过他与他母亲的樊家,生恩救命之恩不能忘,妻儿亦只能为此妥协让道了。
可怜的她与她儿,当真是可怜,哪能跟那些涛天的恩情去相较。
“你不会做那无用的事,”他回视她的眼太深遂,深得里面就像藏着一把能把人烧干净的火,苏苑娘无法多视,她垂下眼躲避着那两团深处的火焰,“我信你。”
看着她低垂着眼的脸,常伯樊没说话,直到通秋怯怯的声音响起:“姑爷,娘子,饭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