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一个‘贼’字尚未出口,就听孙绍宗在身后幽幽的道:“既然总督大人已经放过了那些女子,你便放他进来,让他说几句将死之言,又有何妨?”
放过了那些女子?
将死之言?
项毅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更不明白为啥自己永远说不全台词,但出于对孙绍宗的信任,他还是乖乖的让到了一旁。
就见那周儒卿慢腾腾的,走到孙绍宗对面坐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道:“孙大人怎知,我是来说将死之言的?莫非你就不怕林涛与老夫勾结,要害你的性命?”
孙绍宗呵呵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孙某今天少说也杀了六七十人,说是‘凶名在外’应该不为过吧?眼下与我为敌,还敢出现在我周围十步以内的,除了不怕死的、就是注定要死的。”
说着,他两手一摊:“不管是哪一种,你既然进了这屋里,说的自然是将死之言!”
周儒卿与他对视了半响,忽的摇头苦笑道:“老夫这辈子犯下第二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孙治中——否则的话,老夫此时怕是已经泛舟在东海之上了。”
这显然是认下了那‘将死之言’四字!
项毅在旁边听了,便忍不住质疑道:“既然林大人并未与你同流合污,他又为何要放任你自由来往?还……还任由穿的如此冠冕堂皇!”
何止是冠冕堂皇,那周儒卿一瞧就是刚洗过澡的模样,身上的大红官袍流光四溢,更是上等丝绸裁剪出来的新鲜货色。
“放任?”
周儒卿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了几声,继而把身板一挺,肃然道:“本官乃是堂堂直隶总督,天下督府之首,何须他一个布政使放任?”
项毅听得瞠目结舌,只觉斯人斯言荒唐至极,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就见周儒卿从袖筒里抽出一本奏章,向前虚递了一下,道:“这是老夫与林大人、王知府一起草拟的奏章,还请孙治中过目,看其中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孙绍宗还没有动作,项毅却是劈手夺过,翻开来一目十行的扫量着,却是越看心下越是恼怒,最后只气的浑身乱颤、血灌瞳仁!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他嘴里怒斥着,将那奏章举过头顶,便待狠狠摔在地上,却听孙绍宗伸手招呼了一声:“项兄,劳驾了。”
项毅便也只好收住了势头,悻悻的把那奏章送到了孙绍宗手上,还不放心的提醒道:“上面这种种荒唐言论,实在是无耻至极,孙兄只当做戏言便是,千万莫要动气伤了身子。”
孙绍宗接在手里细细瞧了一遍,发现里面的种种言论果然是无耻荒唐的紧!
首先,在这份奏章里,今日要叛逃出海的主谋,变成了已经死翘翘的胡臬台,而周儒卿却是受其胁迫,不得不虚以为蛇。
至于意图劫持朝鲜使臣一事,更是通篇都未提起半句。
非但如此,之前那街头以一敌百的战斗,也成了周儒卿暗通消息,宣抚使林涛指挥若定——而孙绍宗在其中,竟只占了个奋勇杀敌,身先士卒的功劳!
下面话锋一转,却又成了周儒卿的独白,表示自己虽然一时财迷心窍,却断不敢背弃朝廷,去做那化外之民孤魂野鬼。
最后又请朝廷将他千刀万剐,以警天下督府之心。
当真是好一个颠倒黑白、好一个指鹿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