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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骥进入夏阳城后,召唤李景年来会,却不见其踪影,遣人探问,说是去追周晋了,不禁大怒道:“无我之命,贱胡岂敢擅动?!”等到将近天亮的时候,李景年归来,刘骥冷着脸问他:“周晋何在?”
李景年跪地禀报说:“周晋蹿逃甚快,末将未能赶上,唯斩杀晋卒数十,将首来献。”刘骥当场就把鞭子给抄起来了,怒喝道:“无我将令,竟敢妄动,若能或擒或杀周晋,尚可以功抵罪,今将小卒首级来献,得无戏我么?!”
他既没能擒着周晋,也没能夺占夏阳的存粮,一肚子邪火无从发泄,刚下令将所掳夏阳无论军民,上千人尽数活埋,犹自怒气不消,就正好拿李景年来撒火。当下鞭落如雨,抽得李景年连铠甲全都碎了,背上血肉模糊。
还是卜抽好说歹说,才把刘骥劝住,李景年没被活活打死。随即刘骥掷鞭于地,说:“贱胡且为我守备夏阳,自河东源源不断输运粮秣,屯积于此,为我根基。若再有所差失,定斩不饶!”
李景年强忍痛楚,磕头领命。刘骥旋对卜抽说:“可即点集兵马,南下以援皇太子殿下。”他不顾士卒连夜不眠的疲累,扯出城去就急行军,才刚过午,便即抵达胡军大营。刘粲等听说夏阳已克,后路无忧,刘骥又率兵来合,无不大喜,消息传开去,更是全军欢呼,“万岁”之声久久不息。
对面晋营中探得胡人动静,来报裴该、陶侃,陶侃不禁长叹一声:“恐怕是夏阳……已落虏手。”裴该皱眉道:“夏阳孤城,固难久守,但不知周晋等如何了……”其实他前几天就已经派人迂回山地,前往夏阳,命令周晋若见势难为,可以暂时弃守,以保全有生力量。也不知道这信送到了没有,周晋是主动弃城的,还是被胡兵把夏阳硬生生给攻破了……
陶侃说:“先不须虑周晋,先虑我等……胡军既得夏阳,其势更盛,粮运不乏,士气也必攀升,而我军苦守数日,却已疲惫不堪。若刘粲再举全军来攻,恐怕……”
攻防战一直都打得很激烈,胡军数量本就是晋军的三倍还多,即便有刘夜堂和裴该来援,也无法消除这一基本差距。尤其今日午前,刘粲改变了战术,不再发动全方位的迅猛攻势,却以车轮战法,反复猛攻晋军的左翼,陶侃几乎把所有后备力量全都调上去了——除了裴该的部曲,陶侃坚决留下五百人不动——这才勉强维持住了防线。
因为陶士行指挥得当,调度得法,故此接战的几日中,双方伤亡数量大致持平。可是胡军六万,折损三四千浑若无事,晋军不足两万,这三四千的伤亡比就将近两成啦。冷兵器时代军队组织力普遍为差——即便裴该套用了很多后世的组织架构,再加反复洗脑,终究不可能在几年内就训练出一支超时代的新军出来——一般临阵伤亡两成最多三成,部伍便会崩溃,晋军能够坚持到今天,已经很了不起啦。
然而终究不可能长久,陶侃估摸着再这么或死或重伤千人左右,就算自己也拢不住队伍了,若被胡军攻破一点,必至全军溃败。因此他跟裴该商量,说咱们原本就没计划在此处彻底击败胡军,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散在各方的兵马来合而已。这都已经第六天啦,差不多了,应该撤了。
裴该摇头道:“不可,比及郭默等来,总须十日……若就此放胡军入平,恐怕田地多为其所蹂躏,百姓也遭厄难,则军心士气,一发难振!”
陶侃劝说道:“为将之道,当进则进,当退则退,顾虑军心士气犹有可说,若多虑于百姓,则必遭丧败啊。且今冯翊境内,百姓多入屯所,秋粮既收,我已命将彼等尽都归入各城,以免为胡兵所掠……”
裴该道:“自耕之农,尚有十之一二,岂能不为彼等考量呢?若不能护民,我兴此军,所为何来?!”
陶侃指点着地图说:“大司马来看,我等可退守郃阳,则刘粲必然来围,即便分兵四掠,所去亦不敢远。若将偏师向西,郭默等来合,正好击破——也可命北地之兵驻守频阳,使秦州之兵入于大荔、莲勺、重泉,三面成网,以束缚胡师。若其势成,不及元旦,而刘粲必退,我踵迹而追,夏阳也可复得,如此则唯冯翊一郡为其践躏。设其不然,军败于此,则恐郃阳亦不可守,刘粲以之为据,可以南下渭水,则长安岌岌可危矣!大司马三思啊。”
裴该捋着胡子,沉吟良久,最终却还是摇摇头,说:“陶君设谋甚好,然而我等虽退,郭默、甄随等未必即能来……且拒垒再守两日为好。”
陶侃急道:“以今日之势,若还拒垒,必为胡兵所破!”
裴该道:“是出战是拒垒,唯陶君自择,唯请再守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