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孙亦谐道,“这老头儿想多了吧?”
“呵……他没法儿不想多啊。”云释离干笑一声,接道,“那宋项虽是作恶多端,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地方上的土豪恶霸而已,况且他干的那些破事儿他爹也都花银子给平了;官府和苦主都不来追究他,外人就更没来管的了……你看这偌大的江湖、还有那绿林道上……有人管这事儿吗?”他说到这句,看向孙亦谐,眼神中也说不清是戏谑还是敬佩,“你倒好……那光天化日之下,人家也没招你惹你,你却再三折辱对方,还诓了他家整整三千两银子……你说你背后没点儿势力撑腰或指使,谁信呐?”
被他这么一说,孙亦谐也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所以……他爹便猜测,我是受了你们锦衣卫的差遣,才干的这事儿?”
“没错儿。”云释离道,“他爹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东厂上报的。”他喘了口气,略微停顿了一下,“虽然东厂那边未必会信他的话,不过派些人到你这儿探探也无妨对吧?”
“卧槽?”孙亦谐当时就惊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那你今儿个跑到我那酒楼装逼,还住到我家里来……被那些东厂的探子给看到,我岂不是黄泥巴掉裤裆?”
“去去去……”云释离当即打断了他,“说谁黄泥巴呢?”他又喝了口酒,放下杯子时道,“当然……你非要这么说的话,的确是这么个意思。”
“姓云的!你阴我是不是?”孙亦谐闻言,顺势就扯开了嗓子,冲着门窗的方向吼了起来,“东厂的公公们呐——我跟这货没关系的啊——都是误会啊!”
“行了行了,瞎嚷嚷什么呢?我今儿白天都帮你查看过了,那些探子压根儿也没踏过你的宅,别跟这儿丢人现眼了啊。”云释离一边说着,一边就朝孙亦谐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且露出了满脸的嫌弃。
“哦?”孙亦谐有点不信对方,“你确定?”
“哼……”云释离笑了,借着几分酒意,他也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以为我谁啊?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就是大朙朝第一的探子。”
这还真不是他自夸,他说的是事实。
云释离虽然年纪也不算很大,但早已是“老牌特务”了,无论侦查和反侦察他都是超一流好手,所有“探子圈”里常用的暗语、记号,交换信息或物品的手法,还有查探时的行动模式等等他都门儿清,所以他说没人踏过这“点儿”,那就肯定是没人踏过。
“那……”孙亦谐半信半疑道,“就算探子没进过我家,今天在西湖雅座我俩一起吃饭,他们总该看到的吧?”
“啧,你咋还不明白呢?”云释离给他使了个眼色,“我这次来杭州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东厂的探子觉得咱俩是一伙儿的啊。”
“靠!”孙亦谐张口就是一句脏话,“合着你就是奔着坑我来的呗?那我说你黄泥巴没错啊。”
“这可不是坑你……”云释离摆了摆手,忽然正色道,“这是在帮你啊。”
说罢了这句,他便沉默了,似是在等孙亦谐消化他这话里的含义。
片刻后,孙亦谐神色微变,应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以为我就是锦衣卫的人,反倒更好?”
云释离点点头:“你总算明白了。”
他的语气神情又恢复了轻松,并慢慢讲道:“说到底,宋家被坑了三千两也好,五千两也罢,那都是他老宋家自己的事儿,东厂那边是无所谓的。
“那汪廷在意的是——做这个事情的人背后到底有没有势力存在?那个势力安排此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埋在里边儿?这阴谋会不会对东厂构成威胁?
“他是为了查清这些……才派出的探子。”
讲到这里,云释离又喝了一杯,润了润嗓子,再接着道:“我呢……对东厂的探子也算是很了解了;你若是让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他们反而会很紧张……而他们一旦不好交差了,就会开始捕风捉影、乃至瞎编乱造,那样对你来说才是更麻烦、更危险的。”
话说到这里,孙亦谐已完全领会了对方的用意,于是他干脆接过了话头:“所以,你才特意选在了今天这个日子现身,让那些探子们看到我用酒楼里最好的雅间儿招待你,给你白吃白喝,晚上还‘请’你到我宅里来白住……这样一来,至少在那些探子的眼里,基本就坐实了我是你们锦衣卫的人。
“考虑到锦衣卫和东厂是老对头了,锦衣卫借着我的手,通过宋项那傻逼来打击一下东厂的走狗,也是合情合理……
“得到这个结论后,那位汪公公心里自然就踏实了,那探子们也就可以收队了。”
云释离听罢,微笑道:“你瞧,我说是在帮你,没错吧?”
“好~”孙亦谐的声音又一次高了起来,不过这次是因为高兴,“不说了!云大哥,我敬你一杯。”
待两人把话刨开说明白了,孙亦谐心里对云释离还是颇为感激的,对他的称呼也从“大人”变为了“大哥”。
今天这事儿,并没有人逼着云释离来帮孙亦谐这个忙,是后者在得到了各种情报后,自愿过来替孙亦谐消除这些隐患的;就冲这个“自愿”,云释离这个兄弟也可交。
就这样,两人把酒言欢,不知不觉这顿夜宵就吃到了二更天。
到了这个点,就算没有吃饱喝足,人也该乏了,所以他们也打算在此散席。
谁知,就在那孙亦谐准备起身告辞、回房歇息之际,门外的廊上突然传来了急匆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一名家丁踉跄闯入,满脸惊恐地对孙亦谐道:“少……少爷!大事不好啦!西厢那儿闹了妖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