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亦有端木煜翰的身影,情深款款,举杯相邀,不惧风雨,遥相隔望。
但见那凝露草尖之上,那一身素衣的女子,衣衫猎猎,负手于廊柱之前,遥遥注视着另一个亭阁里的男子。
似笑,又非笑。
而亭阁之上的端木煜翰,乌发与衣衫齐舞,站于高处不令人觉得气势凌人,反而多出了几分占有,神情却是永远的雍容华贵。
隔着深深暮暮的雨珠帘,即墨泽似觉得不远处的霓虹灯绿是那么的刺眼,那么地,不适宜。
他怔怔立在院中,雨中,他冰冷的手心,暗暗地攒紧,又攒紧。
“哗——”的一声,雨骤然下大了。
大雨刹那间便湿透了他丝绸衣襟,雨水从翠玉冠流下,顺着他的乌发,流入到他的眉间,眉色顿黑如雨夜,衬着幽沉而流转的眸,微微苍白的脸色,惊心动魄的冷艳。
他就这样一直在雨夜之中缓缓伫立着,仰望着那阁楼之上的素颜女子,沉默不言,冷霜满面,却眼中又似着了火一般的疯狂。
她,是他心中的火苗,随时能将他燎原。但,他却不知道,她也可以是他内心的冰潭,随时,便将他拖入了冰冷之中,寒冷彻骨,至死方休。
蛇形闪电劈过破墨黑的夜,撕扯出了一道光亮,闪耀在他如玉惨白的脸颊之上,他墨玉般的眼眸中倒映的那道白色的人影忽的亮了一亮,竟转身,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犹见她转身而入房内,一抹白色衣袂,如花朵般绽放在那檀色门边,却刺目了他的眼,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他亦轻轻地闭上了眼眸,任滂沱大雨,自上而下,将他浇透。
是夜,无眠。
即墨泽不知何时,又是何路,他踉踉跄跄回到了自己的屋内,手捧着她的发簪束缚于胸前,湿哒哒地合衣而睡,糊糊涂涂地,便沉沉了过去。
梦端,犹见她转身衣袂的一片白,长溅于他的心上。
***
翌日。
天明时露珠染亮了院落旁的小草,漫天的朝霞下,葱茏花木见起了冰清氤氲的水气,慢慢蒸腾,晶莹而颤颤滚落于叶尖,飞溅起地面的一丝尘土,刹那间,亮色一抹。
一抹初生阳光穿透了红色的纸窗,落在了即墨泽的侧颜之上,他双颊泛红,额间是滚滚豆大的汗珠,双唇惨白惨白,眸眼紧闭,已无血色。
他身上湿哒哒地衣服,早已被他的体温焐干,而他颤抖着身子,仅仅抱着手心之中的一根发簪,在不停地瑟瑟发抖。
一夜的雨,一夜的愁绪,终究还是击垮了他不败的神话。
他,烧得很厉害,很模糊。
以至于凌十一触摸到他的手心和额间之时,热泪一下便滚落了下来,跪下大哭道:“王爷,您这是何苦!将自己个儿折磨到了这般田地!”
他却已经烧得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直到水燕倾的手按上了他的额头,他竟像感应一般地紧紧将她的手抓住,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的糊话。
说完,他感觉到了一滴比他手背还要滚烫的泪,滑落滴在了他的手背,灼热着他的皮肤。
而他,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明明已经虚弱到只剩下了翻身的力气,却不知如何能坚持到他再次沉沉睡去。
水燕倾听到他说着——“燕倾,不要跟他走……不要跟他走……”
在那一刻,水燕倾明白了过来,为何一夜的雨,让他崩溃至此。
大致,昨夜的那一幕,他,是瞧见了吧。
热泪,亦不由自主地,顺颊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