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很快的，记者们的提问就已经来到了：“在设定《死神永生》这部小说的时候，为什么会让整个宇宙有一个这样悲凉的结局呢？”

李晨灿笑了笑：“这个在书名上也就已经指出了……当然，就算是没有大家的相互战争，也没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整个宇宙，哪怕时间很长，但总有一天，也还是有可能归于死寂的，就好像人，也总有一天要死一样，这是一样的道理。但是，说真的，我在《死神永生》里，并没有想要真正描述一个黑暗冰冷的结局，因为，其实我觉得，不管是宇宙也好，人类也罢，都是有希望的。比起美好的未来，黑暗和灾难显然更有戏剧性和冲击力，这也是写小说的倾向于描写黑暗和灾难的原因，这个原因其实很简单，但在一些文学评论中被复杂化了。在完全理想的未来中，冲突消失了，英雄和懦夫都没有存在的必要，做为小说那既没有什么可写的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其实在《三体》最后一部中，读者容易忽略一点：人类文明最后并没有灭绝，而是扩展到整个银河系，在一个智慧文明延续的时间尺度内，这是一个光明的结局。这种光明由于没有过多着墨而被忽略了，读者把这部小说看成一个完全黑暗的故事，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顿了顿之后，李晨灿补充道：“宇宙的宏大确实反衬出人类自身的渺小，但这种反差不一定是悲剧，恰恰相反，它意味着宇宙为人类提供了几乎无限的生存空间和无穷的机遇，设想一下假如人的尺度达到宇宙的十分之一大小，那他真的是没有什么更多的机会了。人类向宇宙深处的探索和扩张肯定是悲壮的，但只要保持进取心，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在这本书之中，这么说来的话，你想要通过这样的一个结局说明什么吗？”

“这个……也没有，我以前就说过了，我自己的东西，包括我的小说，我的电影，都希望大家用自己的眼光去理解，而不用征询我的意见。”这个也的确是李晨灿曾经说过的。

“《死神永生》这部小说横跨了无数年，里面也出现了许多被人们奉为经典的科幻小说点子，对于这些点子，你自己比较喜欢的是哪一个呢？”

“我自己……我自己可能还是觉得二向箔的设定，比较有意思一些，事实上，我认为，如果真的存在这种武器的话，那么，哪怕是魔幻小说、仙侠小说里许多毁天灭地的招数，在这样的武器面前都难以抵抗。”

这个时候，一个读者在得到了提问的允许之后，站了起来。“《三体：死神永生》里面，争议最大的人物，就是程心，大家都把她成为圣母，而且基本上没有人喜欢她。她让那个一直深爱着她的云天明，只用一个大脑，孤零零的去接受有可能完全无法接受的一个可怕结局。然后，她成为了执剑人，却一下子就让三体人突破了防线，然后，她又让维德放弃了光飞船的建造……她自己却逃走了！这个人物，真的很讨人厌，为什么你要设定这样的一个女人作为主角呢？这中间有着什么考虑？”

这个问题，真的好像是一个重磅炸弹，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这上面来。

不过，大家也有些担心，李晨灿会不会怒？

这可是直接的质问了……，相当于指着李晨灿的鼻子说他写的东西不好。

但是，程心很不受大家的待见，这的确也是一个事实，很多人甚至说恨她恨得牙齿都咬紧了。

很多人对这个读者见面会，最想询问李晨灿的问题，也就是，到底为什么要设定程心这样一个讨人厌的角色。

第二部的罗辑，第一部的汪淼，都很有魅力啊！为什么就是这个程心，那么让人讨厌呢？

面对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李晨灿到底会怎么回答？他会怒吗？

大家都非常期待。

谁知道，李晨灿的表情很平静，仿佛他只是听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话题一样，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恼火，他的语气也很平静。

“程心其实是一个正常人，她所做出的选择也是我们大多数人在那种情况下会做出的，符合主流的道德和价值取向。如果要仔细一点说的话，她反映的就是地球人的群体意识，因为在她的身上，浓缩了地球人类的选择……凝固了大家有可能做出的一切判断。程心在最后说，她的这一生，就是在攀升一座责任的阶梯……这也说明了这一点，程心的选择，不是她自己的选择，而是整个地球的选择，所有，有的事情，可能大家会觉得很不高兴，很不乐意看到，但我想你们也必须承认，作为大众，他们必然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另外，《三体：死神永生》我倒是不愿意大家把程心当做主角，事实上，我更认为，《三体：死神永生》的主角应该是这个宇宙，这个宇宙的兴衰史。只不过，从理智上，我自己并不相信少数人能够左右历史走向，但从小说的篇幅和容量来看，只能把故事集中到少数人身上，否则没法写了，不只是《三体》，其它描写未来史的科幻也大多是这样，要么宏观地描写上层，要么在细节上描写底层，而从上到下全景式地描写历史进程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坦率地说，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科幻作品……所以，群体意识，浓缩在了程心的身上，这就是我对程心问题的答复。”

听到了李晨灿说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感觉，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而李晨灿，也真正没有避让地对这本书的一些大家带有强烈争议性的东西做出了自己的回应。